《十九的盲目》 -- CH.1

最暗之夜

作者/作品簡介

本人為黑暗異端主義者,志在寫出黑暗又不失意義的作品，
盼望在無邊的世界裡頭找到和自己同樣暗淡的色彩。

本作主要講述對世界懷著憎恨的兩名主角，
各懷著猶豫的心情想給予這個世界最後機會，
決定要踏過這世界的光與暗，用他們的雙眼再看清楚，
這世界是不是可恨的。

故事中提到『人類創造時代，然後時代又玩弄人類……在蹂躪過後必會是改變。』
二人可以用無限的生命去見證，可以向世界報復，也可以選擇永遠閉上眼
－－回歸於他們應有的死亡。

最後二人會站在最頂端冷眼俯瞰著被他們所殺的世界，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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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最暗之夜 於 2009-3-12 12:16 編輯 ]

十九的盲目  01

這個地方一切如舊，白色的建築物，褐啡的平坦樓頂。
分佈整齊得有點失真，間隔在其中的樹木也翠綠得完美，
每一束伸出來的枝葉在活生生的空氣底下，如被打了石膏般完全靜止。
靠在啞灰色的欄杆邊從二十樓俯瞰這個被掏空了的城市，
不屬於人間的寂靜，讓我覺得自己彷彿竄進了屍體的心臟。

這是一具屍體，一個地方，一段回憶的遺駭。
「活著的東西會死，沒有活過的東西也會死……」
我站直了身子，那不可靠的圍欄才到我膝蓋處的高度。
但身旁的她卻雙腳朝外的危坐其上：「這是什麼話？布拉那。」
「妳不認同嗎？這個地方已經死了。」
「的確。」纖細的右腳踢起，繫在鞋上的黑色絲帶曳了一曳。
然後她回頭，在金色卷髮底下露出來的右眼盯著我看：「不過死物不會怕死。」
「算你說對了。」我聳聳背，從她另一邊如鏡石般冷澈而空白的瞳仁中，
看見了自己年輕的面容：「那麼……我們現在是死物嗎？」

她無語，只是不動聲色的揚起嘴角，束起的金色曲髮在微風下撫著她的後頸。
啊，終於聽到我倆以外的聲音了。
風亦漸漸變得明顯和有力，足以掃上我冰涼的臉龐……

此刻在那女孩身旁的自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不是我的親人，更不是我的愛人。
那麼是朋友嗎？彷彿也不是……


但她的確是那個……在我身邊陪伴最久的人。



1941年　－烏克蘭－

耳鳴的感覺很可怕，這會令你感到原本在你身邊的一切，都退到沒法觸摸的距離。
被堵塞了的聽覺鈍化一切反應，但現在我希望的是……一切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一團一團比固體更實在的濃煙，燃燒著水泥和人體的灼熱氣味──戰火。


我還沒有殺人的覺悟。


血腥在鄰國籠罩，不曉得帶著鐵鏽的空氣是否會傳染，還是這個地方過於渺少？
只是一場過雲雨，這裡的所有就被淹沒過去了。當視線中只剩下火焰與廢墟時，
我才知道這場戰爭是俄國和德國之間的事，而這裡只是首當其衝，
也是理所當然的被襲擊而已……

二十天，夜裡我總抱著冰冷的槍管，與睡魔對抗著。
我不記得最後和母親說過什麼了，妹妹賽莉斯好像還在哭著……
一切都來得很突然，周圍突然著火了。我只是剛服役完不久的新兵，
起初和很多同胞一樣，懷著雄心壯志去戰鬥。


但是二十天以來我沒有殺過一個人。


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所以，我所屬的小隊被滅了。

翻過同伴的屍體，取去他的水壺，還有彈匣。背上都是他們流下的血，
但過於嗆人的氣味好像損壞了我的嗅覺，也許這樣很卑鄙……
當一次又一次救不了陌生的婦孺時，我只想快點回家，救我所認識的人。

不知道家裡有沒有被波及，其他的隊伍有沒有安排他們逃難？

軍服變得沈甸甸的，我不禁要取笑自己了！帶這麼多子彈幹嗎？
難道我會殺人嗎？八年前我曾經殺過一隻狗……是從鄰家拖過來的。
當時牠也餓得無力，我一刀砍下牠的頭，因為皮下幾乎就只剩下骨頭，
刀鋒敲出了硬生生的聲音。在烹煮之前我的胃已被胃酸侵蝕得不似人形。
抬頭，我看見玻璃廚櫃反映著細小的自己，在貪婪地舔著滿手的血。

每當看見殘暴的戰火在蹂躪人類時，就會想起那時的自己。
我以為作為一個人的認知，殺人應該是罪。
對我來說，所有的生命都應該是重要的，然而在死亡面前崩潰掉的我，
卻表現出完全殘忍的一面。

我覺得我沒資格做英雄。

極其量也只是一個愛著自己所愛的人，自私的守護者。
……另一面就是殘忍的野獸。
然後，我彷彿聽見有人說，這不是殘忍，這只是力量。
又或者……這只是一種淨化。

『我聽說了……在邊境的士兵告訴我們……』
怎會突然想起八年前見過的那個老頭，他眼窩凹陷，面呈灰黑，連站著也無力。
他乾裂皮膚下是那些像快要破出來似的骨頭，很可怖。
當時一臉憔悴的母親和其他大人一起圍著他，聽他帶來的口訊：
『…這次饑荒……是斯大林……是他早有預謀的…種族清洗！』

種族清洗，這對十一歲的小鬼來說似乎太深奧。
只感覺這四個字聽起來，既神聖又卑鄙……我始終還是不明白。
為何我會為了自己殺死一隻狗而難過，而那個叫斯大林的人卻會為我們全部人的死而暗喜？

想到這裡，又一聲巨響狂暴的敲打著耳膜。
很強烈的撞擊，與灼熱，同時也感到一陣氣流擦過全身，看來我是整個人被拋上半空了。
焦味，還有血腥味，堵住了我的氣管。
幾乎張不開的雙眼在半空中看見從自己口鼻噴出來的鮮血……
之後，連耳鳴的聲音都開始遠離，取而代之的就是死寂。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全身都麻痺了，不，也許劇痛早已漫延全身。
指尖好像抓到濕濕的，軟軟的東西，應該是泥土。
黏在臉上的水份漸漸變冷，那種噁心的氣味似乎已滲進皮膚中，
我胃裡一翻，立即又吐出了什麼暖熱稀爛的東西。


滿嘴也是血的氣味……
『哥哥……這樣子狗兒也太可憐了吧？』
想起了，當時我抬頭注視著妹妹在消瘦臉龐上顯得更大的灰綠色眼眸，
因淚水而變得雪亮，反映著如此齷齪的我。

我說：『反正牠都奄奄一息了，什麼也不做的話也只會腐化……』

我犯了罪。
我把動聽的所謂「意義」強加在自己以外的生命上。


聽覺好像又恢復回來了，因為我聽到遠處的爆炸聲，眼皮像被什麼壓住似的沒法完全張開。
視界中，是一片半染上紅色混沌的夜空，橫鋪在黑色的樹影之後……
呆望良久，我才意識到自己也被某人注視著。

穿著一身黑衣裙的女孩，站在數米以外那棵被燃燒的樹下。

「賽莉斯……」我不知不覺地喚出了妹妹的名字。
剎那間好像造了一個短暫的夢，看見母親和妹妹都被軍隊救出來了。
女孩似是有所反應，以清脆嬌柔的嗓音回道：「認錯人了吧？我的名字是…賈利塔。」
我再次吃力的張開眼，依然看不清女孩的臉。不管她是誰也好，得帶她到安全的地方去……
腦神經企圖控制雙腳站起來，當下完全搞不清自己的傷勢，只知痛得一塌糊塗。
掙扎了大半天才發現自己仍是躺著，痛得半瞇起來的雙眼仍瞧到女孩的身影。
聽見延綿不斷的爆炸餘聲，一心想要回家的我也不禁為這女孩的安危著急起來。
「不要…靠在那邊……樹…可能會塌下來……」一邊說，好像有什麼腥臭的東西從嘴角流下。
女孩聞言，就以鎮定的步伐走近，蹲下，冰冷的手剛好摸到我的大腿……
好像有什麼傷口被觸動了，痛得我連心臟也跟著抽搐，從喉間吐出沙啞的沈吟。
「雙腳被炸斷了。」她的語氣就像醫生公式化的宣告死亡。
天啊！我沒有喊出聲。這是何等糟糕的事……令人一下精神虛脫的事實。
但這又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我可以倖免的話才是不可接受吧？
變成這樣子應該沒辦法回家了，只是拋出一枚手鎦彈而已……用一隻手就可以把我毀掉了。
也許偷襲我的人轉眼已完全忘記我零落的模樣，連兒戲的一個記憶也沒有。
就像那場飢荒，背後的始作俑者也不會知道我們每一個人臨終時的眼神有多絕望。

我氣餒，但不知何來的力氣還讓我說著人會講的話。
「女孩……妳沿著這條小路逃吧……再走數小時就會看到小鎮……」
「然後？」
「…那裡，應該有…我們的軍隊……」
「也許吧？」女孩的反應好像毫不在乎：「然後你應該會給我地址，叫我找你的家人？」
不知道這孩子的冷靜是從哪來的，反正…狂溢的血已開始抽走我的意識了。
「……可以的話……應該是要……這麼拜託妳的。」

細小而冰冷的指尖撥開黏在我額前的頭髮：「要我救你嗎？」
「嘿……心領了。」不可思議，這女孩子真是……也許對頻死的人來說，看見什麼，
聽見什麼也不足以驚訝吧？就順我的意去回應好了：「妳沒法把我抬動的……」
風刮過來，又嗅到一陣刺鼻的氣味，大概是車軚之類，那種惡臭特別頑固。
「不是抬你啊。」女孩的手很快速的插到我腰間，熟練的拔出了手槍。
「妳……嗚！」我的上身反射性的撐起，立即又因為劇痛而癱倒下去。
她抓起我的手讓我握著槍把：「你已經沒救了，但要死去還需要時間吧？」
「妳是……」為什麼我沒想到，她可能是……「妳是納粹黨的……？」
雖然年紀上真的不太對，但如果是那個魔頭手下的特務，可說不定啊！
「我不知道那個什麼黨。雖說你還沒有這麼快可以死，但時間也不足以讓你輕鬆的轉移話題啊……」她把槍口移到我的左胸：「說吧，你還未想與死神擁抱。」
「小女孩……你要殺我嗎？即使這樣…還是會沾污你的手啊……」
「你真是善良。」
善良？狗屁的形容詞。雖然不是貶意的，但怎樣想都還是覺得很諷刺。

我不屑的歪起嘴角，終於稍為看見女孩的臉，那雙眼的顏色很淡……
她在笑。

砰──

帶著火熱，在近距離鳴起的槍聲，響得像被人用力搧著耳光。
嗚───該死，耳鳴又來了。

砰──………

再一下槍聲，只響了一半，很不自然的被寂靜中斷了。
連同短暫而可怖的耳鳴一起。

一句「不過死物不會怕死。」吸引人看下去。
不過，這類小說，大致上都異域，人物名字總是譯名，情節總是打打殺殺，或者，再加幾只怪獸，為什麼會這樣？
也許現實生活令人感覺太無奈了？現實生活不可以寫？
你身邊的有血有肉的人，不可以寫？
有教有關作者。

看來已經是很純熟這樣的寫法了，一定看過不少相類的小說。
既尚在開頭，期待下一話的發展了。

先謝謝樓上2位的閱讀和回復。
loudloud的問題,我認為很看讀者和作者的主觀看法,
因為從我的角度看,也會覺得為何到處都滿是愛情的題材呢?
我用西化的背景和人名是出於我的興趣,
也不排除以後會有作品會用亞洲作背景。
至於打打殺殺,就本文來說,我認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劇情^^
有關寫身邊的人和事,也很看個別人的情況和風格的。
有些人會直接把事情寫上,而我就喜歡作一個大背景,
間中把身邊人的事暗暗的放進去....
就是這樣了,感謝你的提問。

心雪,謝謝!
其實已寫到ch.3,但我覺得頭幾話都還沒可以表達到什麼,
要到第9000字才開始說到故事,好像進展太慢了。:(
不過開了頭也只好在後面補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