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註冊,結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讓你輕鬆玩轉社區。
您需要 登錄 才可以下載或查看,沒有帳號?註冊
x
《地獄遇上柏拉圖》 「沈智傑。」 「在!」 智傑舉起右手,像課室裡聽候老師點名報到的學生那樣站起來,腰板挺直站姿端正。 「沈智傑你已死了。」 「我死了?」 智傑挺直的腰背在這刻如準備作戰的貓般弓起來,臉上的表情是戰戰兢兢地往身後探視出去。 身處的地方不是由青玉色油漆牆身和灰黑白不規則斑點的石磚地板、四方間隔組合而成的課室而是白煙飄散著的光明空間,看不出面積多大、也不分室內室外。 「我在哪裡?」 「地獄。」 智傑望向跟他對答著的那人。 是典型歐美人士的湖水藍眼睛、用舊了的粉刷般的白皙皮膚、高挺的鼻子跟鵝蛋一致的瘦長臉形輪廓、啡金色質感看來是柔軟如泰迪熊的長髮。 「地獄?那麼你是誰?」 「柏拉圖。」幾近透明般淺淺地透出粉紅血色的唇吐出如合唱團員一樣高雅的女聲,活像油畫裡的天使卻自稱柏拉圖。 智傑哼的一聲笑了,「掛」也似的穿上白衣的肩頭上下聳動。 「柏拉圖不是個死了多年的胖子嗎?」 自稱柏拉圖的人露出「不好笑」的表情:「沈智傑一定要是像你這樣的才是沈智傑嗎?」 剎那間,智傑啞口無言。 柏拉圖伸出手,但沒有向智傑提出要牽著手的意思:「來,我帶你遊地獄。」 智傑無意識地往身後看了看,那片略帶淡黃光彩的白難以令他聯想到地獄:「遊地獄……」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柏拉圖提醒。 「呀!對了,這才像是在魔界鬼域裡說的話。」智傑天真地拍了一下手。 激動的動作令手筋拉緊,讓他注意到腕上的塑膠白圈,清晰地印上電腦程式中屬新細明字體的「沈智傑」然後是一串像現代藝術的黑線條碼。 「走吧!」 柏拉圖走在智傑之前,雙方保持著半步左右的距離引領著他在這個像是溶雪時散發出皚白輕煙的地獄上前行。 智傑光著腳踏在結實的地上。 憑著平日大部份時間都被鞋子包裹保護而觸覺遲鈍了的腳掌,他分辨不到地獄是怎樣的質感。 「我死了?」智傑確認似的問。 「因為沒有了肉體的輔助才感覺不到物質上的東西。」跟智傑一樣,柏拉圖光著雙腳在走。腳步慢慢的、輕輕的像個一般為了保持體態而節食過度的年輕女子, 相隔的只是半個三十七號鞋子的距離,智傑還可算是清楚看到她整副線條突出側臉。 「三十七號鞋?」 「號碼……」她藍色的、色彩顯得雙眼不太實在的目光飄向粉嫩如剛洗完澡而泛紅的腳尖,後又飄向前方。 「我在鞋店當過一陣子兼職,看得出來你穿的鞋子號碼。」智傑模仿柏拉圖放輕著腳步,想要踏出一種靜悄無聲的足跡,但他好像辦不到:「我也是穿三十七號鞋,男裝。」 「鞋子是你的記憶?」 智傑耍手:「身外物而已。」低下頭,瞥見身上穿著的一件圓領白衣。布料像麻織而成,毫不細緻的纖維磨擦著皮膚。 柏拉圖說:「既是身外物,我們不要著筆討論好了。」 智傑失笑:「著筆?我們正在說話呢。」 「文繡繡的東西,你不喜歡?這是身體裡的東西。」柏拉圖將如貴婦的手按在胸口處,仿彿掌心裡覆蓋著一顆晶瑩透白的月亮石吊墜。 「文藝嗎?」智傑看著柏拉圖纖長如調像般美麗而虛假的手指:「我曾經幻想自己能學一種甚麼樂器。」 「甚麼樣的樂器?」柏拉圖放下手,垂在雙腿兩邊隨步伐輕微擺動起來。 「鋼琴。」 「嗯。」 柏拉圖點點頭,捲曲的睫毛透露出她正在思考著遠方的東西。 智傑看了她一眼:「你懂嗎?還是在你長大的年代裡還未發明這東西。」 「鋼琴。」柏拉圖伸出手,在空氣中模擬出彈奏的動作。 智傑開心地點頭:「對,果然是一位智者。」 柏拉圖看向他:「動作蠻繁複的,玩起來有趣嗎?」 智傑聳肩,不合身的白衣磨擦了肩膊一下,像搔癢。 「不知道,只記得小時候看過,覺得要是懂這麼一種樂器會很帥。」 「帥不帥,是外觀。」 「也可以是態度。」智傑想將手插進褲袋,但發覺白褲子沒有這種設計。 柏拉圖看智傑在褲子兩旁擦了一下的動作,覺得奇怪。 「你長的漂亮,這些事不會懂的了。」 「思考一下便會明白。」 智傑嘴角牽動:「可能吧。」 「所以你喜歡鋼琴是因為『態度』?」 智傑仰面想了想,吸了一口和人間沒太大分別的地獄空氣:「是因為女孩子。」 「為了女孩子?物理上數量未免太多。」柏拉圖挑著眉,樣子不帶哀愁,也不顯出特別投入。 智傑抬起手:「當然不是指所有的,是因為一個人,碰巧她是女孩子。」 柏拉圖狀似明白的點頭。 智傑嘴角彎彎地牽起,像漫畫故事中那種帥氣的學長:「她束起馬尾辮子、純白色的短袖襯衫、灰色百摺短裙、白棉襪、黑色搭帶皮鞋、衣襟上沒有明顯的校徽,只別上了校章襟針。」 柏拉圖好奇問、也似是好學的追問:「是怎樣的一顆襟針?」 智傑比出左手姆指,半透明的指甲下透出一種未見過的紫紅,像血液在發出垂死掙扎的訊號。 「你已死了」 一閃而過。 智傑無視指頭上的顏色:「跟這指甲差不多大小,顏色是一般學校冬季校服絨布外衣的棗紅色,盾牌形狀的襟針外圍是以黃色代替金色的邊框。」 柏拉圖輕輕點頭:「莊嚴的印象。」 智傑也點頭,而力度比她重得多:「是一所名校,聽說那裡全部學生也懂樂器。」 「所以如果你也懂便會跟她思想接近。」 智傑聳肩。 這次,他覺得身上的白衣很重,仿彿用力聳動一下便會隨身體線條而滑下。 「不知道。」智傑低頭傻笑。 柏拉圖曾經年輕,卻沒有為這種年輕人才懂的曖昧情懷動心而笑。 「為了不熟悉的人物而想擁有某種態度,值得嗎?」她雙手交疊起來,將自己抱著。 智傑糾正:「也不一定為了那個馬尾辮子女孩,總而言之說到藝術時想到的是想學一下鋼琴。」 柏拉圖看著智傑,默然無語。 藍色的眼睛,仔細看下去才看到有著一點點像小星星的黃色斑點點綴,襯托出一種野外湖泊的畫面。 「你的眼睛很特別,看著看著像在看一幅山水畫。」智傑真的想到那幅掛在家中客廳的月曆,上方總有一幅不知是攝於哪地的風景照。 柏拉圖眨眨眼,深啡色眼睫毛像把舞者的羽扇。 「山水畫?怎麼不是人像素描?」 智傑指了一下額角,食指撩著圈:「想像到,哲學不是說要多想像嗎?」 柏拉圖停下漫步,放開環抱著身體的雙手就地跪下。 「甚麼事?」智傑像面臨地震或是槍林彈雨的吃驚地蹲下。 柏拉圖冷靜地說:「我可以像這樣的維持著一整個小時不動。」 智傑看著她。 未經洗漂化學劑污染的指頭絲毫不差的平整地貼在屈曲的膝蓋上,身上如雲的白衣在肩膊與臂彎向下傾斜的角度中拉出一道象牙色的柔和弧線。 「為甚麼輕輕一擺便能做到這樣的……」智傑偏起頭,用手支著下顎。 「我不明白,為甚麼跪下時能做出這結構完美的姿勢。」 「哦?」智傑同樣不明白。 柏拉圖思念著甚麼的眼望前方:「如果我的頭能稍稍靠左或右傾、肩膀的骨骼不對稱、臉不是這種輪廓……」 「長得如娃娃般漂亮不好嗎?」 「所以往後亦只能如道具般完美。」 柏拉圖沒有作出任何動作,但身上的白衣卻像潮退般從身體自上而下「沙」一聲滑下。 智傑看著與自己身上那件衣服同色但質料明顯不同的白衣像冰塊溶化吞沒於地獄上的白煙裡。 「我美麗嗎?」柏拉圖臉無表情的問。 「你很美。」.無可否認的,在他記憶中沒親眼見過達至這種程度的美麗。 「這樣?」柏拉圖的如棉線般軟綿又反映著不同深淺度的啡金頭髮像理髮般,一小束一小束落葉般降下,軟軟的,像遊樂場裡不慎從棉花糖機飄出的糖絲飛散到智傑跟前。 「沒差。」智傑拾起其中一根頭髮,六角形鱗面在漸漸失去觸覺的指頭上製造出一種微黏質感。 「曾經我以這種姿態出現在不同的畫布上,也在不同的製作室裡以不一樣的物質塑造成各種型像。」 「也在櫥窗裡。」 智傑想像到中型商場裡,店舖前造型統一的人偶。 柏拉圖驚喜:「有嗎?哪間店?」 智傑搖頭:「每個都沒差,所以沒記得。」 柏拉圖失望,但仍不失美態:「曾經深信美麗的印象能深深烙在人們的腦海中,像刺青能深刻的畫出一道獨特難忘的線條,所以腦袋才有著那麼多複雜又難以形容的彎曲細線,原來……」” 「是這樣。」 柏拉圖站起來,動作也是如畫的優雅:「早知如此我不把自己弄得那麼完美。」 智傑仍然蹲在地上:「是這樣,我沒記住因為人偶看起來都一樣,但如果它跟我說過話我便會記得。」 柏拉圖「啊」一聲,像歌唱。 「被模仿塑造成人像的模特兒可不能在過程中說話。」 「一句話也不可以?」智傑仰頭看著她 柏拉圖雙手同時往右擺動:「至少在我認知的世界裡是不行的。」 智傑:「那多可惜。」 柏拉圖低下頭:「要是擺出這種高雅的姿勢時嘴巴在騷動,氣氛便被破壞了。」 「那總比你的人生被破壞的好。」 柏拉圖的手繼續往後擺,直至如瓷的身體被扭成碎塊。 白碎片在智傑面前紛紛落下,他伸手抓住最後落下的一片。 「謝謝你,下輩子我會試著多說話以讓人看到身體以內的我。」 有著菱角的碎片像顆幼童的犬齒, 智傑握在掌心裡。 「鈴木遙。」 穿著白色襯衫的長髮女孩像是從不起眼的人群中冒失地跑出來。 「叫我嗎?」 智傑抬頭望著她,一個真的可能是在過往路過的人群中遇見卻因為匆忙而遺忘了的一個。 「你叫我嗎?」女孩睜著眼睛,小心翼翼問。 智傑想到正身處地獄。 「對不起,你已死了。」 女孩聽後安心地將手按在胸口上:「原來如此,是那種常見的天災嗎?其他人呢?」 智傑望向女孩光著的雙腳。 「三十五號鞋?」 女孩嘴唇微張:「啊?你怎知道?」 智傑站起來:「既然猜對了,讓我說一個故事可以嗎?」 女孩點頭:「可以,但先告訴我這是甚麼地方?你是誰?」 智傑:「這是天堂,我是柏拉圖。」 「柏拉圖是這國籍嗎?」女孩疑惑。 智傑將手放到身後互握。 「死了以後我們都沒有了身軀,樣子外貌已不重要了。可能在你想像中的柏拉圖是我這個樣子吧。」 「哦……」女孩似懂非懂。 智傑先踏出一步:「我認識一個人,但我想如果到警局去做一個尋人拼圖的話恐怕已不能完成。」 「為甚麼?」 「因為不熟悉。」 女孩不明白的偏著頭:「那怎算是認識?」 「往後我會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女孩展出笑容:「好!」 智傑吸了一口氣,,原來地獄與天堂的空氣都是一樣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