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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窗》 這裡是單位裡其中一個房間。 牆身漆上一種帶點懷舊色彩的粉紅色,天花邊緣之下約一吋的地方是它最為未經歲月污染的地方,那裡保留了一種高不可攀的嬰兒粉紅。 挨身貼近像漆樹樹皮般油漆脫落得斑駁的粉紅色牆,皮膚立即如海綿般吸收著牆的濕冷。 大概這是個初春季節,室內室外溫差不大,約攝氏二十五、六度,由於我的身體持續比正常溫度略高,所以把身軀貼在牆上時感覺特別舒服。 牆上有一道窗。 窗很高很寬很大,要是站到那約為一根食指長度寬的窗台邊緣上,我想、只要一個不留神便足以讓我整個人從房間裡越過窗掉落到房子外的世界。 因此身旁這道窗長年被鎖起,沿著波浪形的窗欞順勢撫摸便能觸碰到已生出鴨糞綠色銅繡的鎖。 鎖上微微的凹凸痕像極一個印章,每次緊握過後便能在手上印出一個反面的銅鎖牌子字母。 我望著漸漸在手裡散開的壓痕,透過久經風雨而發黃的玻璃窗往外看。 對面是一座六層高住宅大廈,跟我窗子正面對望的也是一道長方形窗子,比我的小四份之一。 兩者距離很近, 但無論貼得再近我也分辨不到對窗玻璃舊不舊。 舊大廈,可能經過翻新工程後而換上新玻璃窗,然後為了保護這片透亮如冰塊的玻璃而貼上時興的單向反光貼,亦可能是為了補救經歷過風吹雨打而破損的玻璃才貼上。 我望著對窗的銀色玻璃貼。 不順滑的黏貼、錫紙模樣的銀,反映著附近的霓虹招牌燈光。 五光十色的圓點,也許都模糊地反映了對座這邊的我這道大得過份的窗。 它反映著外邊的世界,但銀色玻璃貼內又是一種怎樣的光景?為甚麼選用這種冷漠的銀,而非另一種彩藍色白雲天空式樣的玻璃貼? 「嘭」! 房間的門被撞開,隨自我保護意識下我緊握著最接近的鐵鑄窗欞。波浪條紋狀的橫鐵,給我貼服地握在掌心裡。 我扭頭回望。 穿上軍綠色外衣的男人握著黑色手槍,背貼門邊跟我說:「借用一下!」 「賊?」 我只想到這個字,而且是大奸大惡的一種。 「殊!」 左手握槍的他,右手食指微微彎曲放在唇上。 「你……」 我望著他,就像望向對座那道窗一樣的仔細觀察起來。 與我最近的窗子已鎖上,是不可能從這面逃脫的了,唯一出口就只得他背後的門。 我盯著他手上的東西,是實在的一把黑色手槍,經過打磨變得暗啞的金屬面層若不細看會誤以為是塑料,看上去是比一個盛滿飲用水的登山用水壺重得多的重量,而他輕鬆的用一隻左手掌控著. 我失笑,但沒發出聲響。 要是他慣用的是左手,那當然用得輕鬆。 「別笑,不是在拍攝電影。」 他三兩步便從門前走來。 穿著一身上街服裝的, 也不說一聲便坐到我的床上. 右手越過我的背搭在我肩上逐分逐吋地將我壓低. 我往左斜眼看了一下。 從這樣的角度看東西總是有種相機失焦之感,所以當眼睛看得不太準確時嗅覺便發揮作用了。 我嗅到一種消毒藥水味。 無形的氣味像針般刺在我鼻腔裡,我很久很久沒嗅到這種明明是令人難受卻又象徵潔淨的氣味了。 「你從醫院來的嗎?」 「對了,這裡也貼上了單向反光貼。」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說他想到的東西。 「也?」 我執著於這個字之上。 他脫去染有濃濃消毒藥水味的外衣,露出裡面一件淺藍條紋襯衫。 「像對面那窗子一樣。」 「那又如何?」我望著他一身不太合時尚的衣著。 他鬆開頸上的紐扣,舒了口氣,像回家那樣熟悉的攤坐在我床上。 一直以來,我頗介意人們沾滿一身從路上收集到的灰塵之後不說一聲便坐到人家的床上。 幸好,他的話扭曲了我慣常的注意力。 「我從那裡過來。」 「對窗?為甚麼要來這裡?」 「嗯…...」他握著槍。 窗外透進房間的橙紅色燈光映在他臉上,光影磨鈍了瑕疵、加深了該有的美麗。 「嘭」! 又是一下將門撞開的聲音。 「別說我來過。」他一個靈活的閃身便躲到床尾的衣櫥裡去。 進來的男人也握著槍,型號跟先前的不一樣但我不懂得具體形容。若要說出來,語言上是不能細緻述說,但用畫的相信能得心應手。 「有人來過嗎?」 男人審問似的,衣飾是比之前來的華美的一套黑色西服,但美在哪裡我是不懂形容。 「重要嗎?」 他也是三兩下步法走過來,用手按在我頭上,操控者般使我看著對窗:「我從那裡過來。」 也許因為他話語過於用力,在我耳邊的呼氣吸氣都特別熱。 「你是?」我想要回頭的時候,他竟連讓我看的機會都不給我一下便用槍支抵在我眉上,逼我閉上眼。 「賊啊!」 我驚呼起來。 「嘭」! 各種握著槍的人推開我的門,一股腦兒在房間裡掃射,血肉橫飛如閃動中的霓虹廣告光管。 「嘭」! 房間門打開,客人走進來。 我匆忙放開窗欞,爬下在床上收拾起幻想出來的血肉碎塊。 「你從哪裡來?」我邊問邊脫去身上唯一的碎花襯衫睡衣。 客人不帶感情說:「與你無關。」 我和他,不可能存在感情。 「有到過對窗那裡?」 「沒有。」 我拋垃圾般在床上躺下,並使勁搖動雙腳。 踝上的腳鐐發出搶耳的啷噹聲響。 這種聲音應該能傳到不遠處的對窗單位裡去,若那裡是伙普通人家,也許不多久便會有挰救隊伍帶著軍火裝備來到。 「吵甚麼,人家會誤會我沒付費。」客人煩厭。 我停下雙腳的動作:「我又沒說你是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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