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確幸米線

張子房

元朗舊墟有一家川味米線，過去兩年多，每逢工作不順，心情鬱悶，便會到那邊，吃個便宜的撈薯粉。幼薯粉淋上肉躁，芫茜幾段，走花生，薯粉的味道說不上頂好，簡簡單單，普普通通，但吃過後，心情總能舒展。
卻不是這碗撈薯粉有甚麼特異之處，全賴那位活力充沛的阿姐，方得一展愁眉。阿姐不似某些狗腿老闆，為了拉住客人，九唔搭八地搭訕。她只是一位僱聘店員，薪水恐怕也高不到哪裡去，不過無論八點抑或九點，她永遠精神奕奕，老闆娘守在收銀機後打叮欠，阿姐則健步如飛，一個人把樓面打理得妥妥當當。
她是不搭訕的，除了落單，不會特別跟客人聊天。即使客人落單的聲音多低沉、多沉鬱，她每一句覆單，必是歡聲喜悅，欣欣勤勤，全場可聞。阿姐善於察言觀色，她察覺我神色落寞，會暗地裡多加些薯粉，我驚訝：「咁大碗既。」阿姐笑而不語。有時我心情不錯，進得店裡點餐，阿姐會問：「要不要可樂呀？」
後來，住處換了，半年多沒去，路過懷念，再進場，人面全非，一碗薯粉，也只吃了一半。


一切的美好或許都來自偶然。那天下班，經常性的懶散使我不願開火，偶然走進巴士總站旁的餃子館。點了一碗韮菜米線，筷子一下，發現
夾不起來。
太滑了。筷子夾不起來。
湯只是普普通通的熱開水，沒有豬骨、魚肉、蕃茄⋯⋯就是一碗油光都沒多少的清水湯。湯上浮着一匙麻辣酸菜，浸潤下去，一碗清湯立時成了酸辣濃湯。炸物、雲吞，款式不多，無一不好。不愛麵食的，往往點一盤炸雲吞、炸什錦，邊吃邊聊最近家裡的清閒事。
兩年以來，每次光顧，總是坐無虛席。看着那個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的樓面，茂密的頭髮漸漸秃掉；看着到了更年期的大媽，對待客人由笑面變呼喝，更年期無限期地延長；也見過廚房或是親戚或許是合夥的師傅，暈倒在地。
學妹傳來一張歡愉的照片，畢業三年，她努力打工，儲夠了 錢，終於和男朋友一起在宜蘭開了一家小咖啡館。咖啡館精緻小巧，連瑞士卷都透着笑意。他們開店是幸福地過日子，香港人開店，卻把全家人的命押了進去。當我心情壓抑，到店裡拿三十元換一點口腹的小確幸，他們拼了老命幹活，這，是否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