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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子江
 生於香港的英文詩人莎拉 · 候域(Sarah Howe)，去年憑藉她的第一本詩集《玉鐲》(Loop of Jade)，贏得了英國的艾略特詩歌獎。候域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中國人，據說她在香港成長和居住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她將一些童年的記憶寫成了詩，收錄在詩集之中。雖然她已定居英國，在當地從事學術研究的工作，說她是香港文學的驕傲，亦一點都不為過。
近日編輯《聲韻詩刊 Voice & Verse Poetry Magazine》，讀到好友何麗明 (Tammy Ho Lai-Ming) 傳來的一篇足本訪問稿，詳細訪問了候域的生活和寫作中的小故事。麗明用英文寫詩，亦是《茶：亞洲文學雜誌》(Cha: An Asian Literary Journal)的主編，訪問稿由她撰寫亦最合適不過。候域在訪問中透露，原來她的母親和澳門還是頗有淵源的。候域的詩集中有一首長詩，題為〈島〉。據她所說，這首詩是寫她的母親童年時在澳門讀寄宿學校的經驗，言說者也就是她的母親。由於這首詩比較長，不宜在本欄足本譯出，因此筆者僅譯出這首詩開頭的二十行：
島
在寄宿學校，我們常常歌唱：
「坪洲長洲，大嶼南丫……」
我讓詞語的聲音在嘴裡滾至圓熟
直到它們又變陌生，如同咀嚼
新年利糖果——透明的小月亮
在舌齒間漸漸虧缺。夾在
從未寄達的家書之中。這就是
「地理」，認識自己身處何方
遠處錨定的事物如何稱謂。詞語歸來
如同夢境——有時只得那恆久的節奏——
船繩船頭，船渡擺盪，每一分鐘
遠離澳門，荷花之島，腳
踏上濕滑的木甲板，上前感受
空氣的緊湊，眼睛捕捉的小島
猶如海平面上迷霧中的泳者。漁船
擦身而過，彷彿雙爪纖幼的海鷗
落腳，海浪泡沫捲起的蕾絲邊
並沒有對岩石細訴過甚麼。
我的心正在淹沒——長久期盼的
家……
 僅讀這一節，都已覺得這是一首結構完足的詩，技術上也沒有明顯的瑕疵。候域所寫的母題是「歸家」。言說者在澳門寄宿學校讀書時詠唱的歌詞，都是由香港離島的名字所組成，並且有獨特的節奏。詞語經過反覆的詠唱失去了意義而漸覺陌生，節奏卻在記憶中留存得更久。言說者乘船歸家，澳門縮減到象徵的層面，詩作把讀者帶入香港和澳門一水之隔的景物。她走上甲板觀看在寄宿學校反覆詠唱的島嶼，感受空氣抽象的質地，通過視覺隱喻來體認眼中的島嶼，可見言說者感知世界的方式都是間接的。海浪和岩石沒有溝通，正如作者和現實無法磋商。換言之，作者和現實之間有種心理上的距離，船無法帶她穿越這個空間。心淹沒於一個塌陷中的心理空間。島嶼象徵「家」，卻毫無熟悉感，言說者無處安心。
近幾年，我常常坐船穿梭港澳兩地，對這片海域的景物已不覺好奇，最近還多了一條毫無美感的港珠澳大橋。現在船公司已經不允許乘客走到甲板上欣賞海景了，隔窗看着這些景物，既不熟悉，也不陌生，或許這也是一種安全感吧。港澳的讀者不難進入候域詩句中的香港或澳門，但是在地生活的經驗卻讓讀者難以從中得到深刻的體認。可以說，這一層隔閡，翻譯是無法消解的。
原文自：《澳門日報》鏡海版「詩匠譯苑」專欄
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17-03/01/content_116085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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