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維園，並沒有以維園的方式

鍾國強

走過維園並沒有以維園的方式
許多好像有甚麼話要說的人
在我身邊走過
他們要參加一個聚會
想分得一截蠟燭
我手上沒有

我走進中央圖書館
許多有識之士
都曾詬病它的設計
但我總能找到一個角落
感到它屬於我
可以漫無目的地閱讀
找尋一個意外
出現的寫者
感覺他卑微的願望
感覺他，愔愔追求
受尊重的權利
一個人

那人又出現了
為甚麼倦極而睡
溶入膚色的衣衫
殘損的球鞋
還有一個
不知裝載甚麼的布袋
像他長而稀疏的灰髮
散落沙發上
沒有發出鼾聲
還是我離他太遠？
有意無意我總避開他
甚至很長時間
把他完全遺忘
直至一個大嗓門
如雷貫耳的投訴：
「為甚麼竟讓一個
乞兒進來！」
理直氣壯的腔調
沒看那嘴臉
埋在報屁股裡也可想見
那副何其熟悉的
悻悻然

窗外燭火想應盞盞亮了
在圖書館五樓
原來看不到半點燭光
這裡比平日多了些
陌生的面孔
隱約聽到擴音器的測試
與乎鬨然的人聲
還是我的心並不平靜
一只只字都陌生起來
想探看外面的沉黑
是樹叢還是簾幕的投影？
彷彿又響起
那熟悉的集體歌聲
重複的歌詞像夜來潮水
不斷拍打外牆
一個一個的單詞
還是想將這裡
變成意義的岸嗎？

那人還是睡得安詳
這或許是一處
他認為可以
暫且棲靠的所在
就像我剛好停在
一個小段落
可讓我凝望一個字
如何找到
屬於它的地方
像入夜一螢蟲
淡淡地散發
柔和的光
慢慢地
隨時間寂滅
又或許跟著我
走出圖書館
連著我一些
永遠想不通的問題
那慣於舉向天空的手
想來不屬於我
我走到天橋末端
看到滿園燭光
歌聲如雷，鎂光四起
看旁人更寬大的熒屏
如何把這時光，這事件
這將於明天頭版延續的
高色溫圖景
一一框起

夜的空氣如玻璃
我看著天邊
一顆幾乎看不見的星
從儀式裡脫落
落在樓群身後
一夜怯於過猛的燈光
就像那夜如常走過
萬木無聲的維園
突然發現他走來
小小的燃著的火柴
垂落的頭顱
漸漸溶進炭黑色的夜


2009年6月18日初稿
2009年11月2日次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