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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夢南隨想] 還是寫詩,歲月易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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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夢南 極品XO 2010-2-20 14:05:31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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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好詩,總想說幾句話,給朋友聽。有時事忙,夾雜一些小煩惱,感覺就失落了。有時記起,又找不到一張桌子,當然還有紙和筆。比如前此翻到黄燦然的詩集《我的靈魂》,便很想寫點甚麼,告訴詩人,你還有一個我這樣的讀者。鍾國強重刊了「奶茶」。奶茶,也許只有部分人讀懂它背後真正的意義,我又想把我的感動留下,可惜日子像書頁,在陽光下又翻過去了。詩不留人,人也不留詩。想從前那一種因詩的喜悅,而發現彼此距離的日子,是愈來愈遠,終至於蒼茫。所以,趁感知仍然明亮,就說一說鯨鯨的「災記」(刊於第80期《秋螢》)。

「災記」因此及彼,用身體語言去展現人間的苦難,沒有比這樣的說法,更有力的了。所謂「頸椎在雪雪呼痛」還不算,外面再鋪一層「防腐的鹽」,其痛可知,其苦也可知。第二節想去離島紓解,但最後還是去了求医。回來的骨痛似去還在:「如晚秋夕暮,說脊樑拉直了 / 至少可以多用二十年」,是真的麼?我與腿子對話經年,吾友如今與脊骨的談判才剛剛開始。我們都不慣於夜行人吹口哨,疼痛過後,路還得走下去。

如果這首詩只有「一」而無「二」,則不過哀痛自憐,一旦連上「災記」二,語音就沉厚了:個人的病痛又算得了甚麼?塌樓與死亡才是真痛呢!「脫苦海膏布」脫不了苦海,當「牙刷和牙膏找不到牙齒」時,我們還談甚麼「起義」?這裏呈現的情狀,不止於「機智」的語言,而是大哀無悲音。最後把「頸椎炎」與「馬頭圍道」連在一起,是巧筆、也是輕筆。「長官的指頭在後腰隔衣搔癢」,這是有意的疏離:旁觀者的同情與關愛,比如以詩悼亡,對當事人來說,又能減輕一點甚麼呢?死亡與存活,還得個人去承受。

常說詩歌生於苦難,無痛之詩與有痛之詩,往往是一綫之隔。有人讀後不覺爾爾,另人讀後彼痛猶如己痛,無他,不同的作品應對不同的讀者也。以苦換詩,還是無詩好。寫與不寫,無改現狀,故還是寫之,歲月易過些。



附錄

災記             鯨鯨

一、

天氣忽爾暖和起來
我的頸椎在雪雪呼痛
午後陽光恍如防腐的鹽
在摺了角的書頁上閃亮

想約你乘船去離島
去看黑崖下湧起的浪花
但聞你的手機重播錄音
空殼迴蕩著去年的波濤

原諒我終於去了拔火罐
老醫師走罐時嘆喟氳氤蒼茫
如晚秋夕暮,說脊樑拉直了
至少可以多用二十年

洗熱水澡時骨頭在抗議
火山口噴濺半世紀的回音
霧中之鏡浮湧褐色的災記
你聽到嗎?那時間的呻吟



二、

這時電視機說:樓塌了
懸吊在半空的樓梯
晾衣架上的窗簾和衣物
猶在訴說昨晚的故事

體溫未散的枕頭和床舖
封不住裂痕的陳年海報
家具和玩具壓成一塊
乾癟了的脫苦海膏布

牙刷和牙膏找不到牙齒
缺頁的字典無法再起義
或釋義,它只能夾住
一個等待打開的安全套

無家可歸的手機和電郵
失憶的災記,忽然瞥見
長官的指頭在後腰隔衣搔癢
終於來到頸椎炎的馬頭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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