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母女

波希米亞

〈母女〉


那時候家中沒有男人，你倒記得
丈夫喝下幾杯酒，就說你像男人
找到他久未找到的工作：售貨
或清潔什麼的。有一天，他再北上
找他的女人，你不得不留下
留下人母的身份──誰不知阿媽是女人？

暑假剛過去，你女兒升小三
鄰座換成另一個插班的新移民
她笑起來總有難色，不像上一個
常見梨渦──名字如何，你女兒
已淡忘了，正如那張笑臉跟家人
從哪扇窗戶掉下，你們可以不再提起

公屋商場翻新了，又辦起招聘會
招聘售貨的，或清潔什麼的。來人還有
你幾乎認得的這畢業生，或那中年人
你守著保安崗位，不忘關心他們的
得失，像為自己問個前程：放工後
交還制服，明天再來，再來找工作

外判公司做不下去，也總算
發了遣散費。有同事找上你
一起開店子──你當上老闆，其實
只管留駐月租三千元的三十方呎
售貨，或整理什麼的──賣你女兒
也不感興趣的童裝：「那麼孩子氣！」

店名遲遲沒有敲定，然而窄道上的
其他小店，也不過有緊密的舖號
然而每天往來的臉孔，都不算陌生：
上星期才有人失戀得痛哭，昨天
又聽她笑說有了孩子；有人拉肚子
把寵物店的蛇蠍蜥蜴暫託給你

有時你想偷閑，想多跟女兒相處
也放心拜託她。由商場散步到廣場
你們在麥當奴坐坐，看對面星巴克中
看過來的人，談著吃家鄉雞，還是
大家樂？然後穿過百佳的特價廣告
又發現快餐店變得很快──變成了惠康！

這又好像春節前夕，童裝小店已清空
你從窄道上借來路費，帶女兒返鄉──
當你老了，女兒長成女人，有了你
來不及抱抱的孫女，與她的男人
特別恩愛：他在香港有住家，有女兒
像她好酒的生父，也像後來你改嫁的男人

＊後來，我看了許鞍華《天水圍的夜與霧》——力透時代心脈！此詩永遠只能是我不求甚解的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