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夢南散文集

關夢南

序 : 我的散文集

友人鼓勵我出一本散文集，我猶豫不決。

散文無遮掩：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文過飾非，沒有比寫散文更容易暴露個人的膚淺。美文是化妝，化妝終有落妝的一日，我不想別人說「醜」。

寫散文像散步，一條街要寫三十分鐘，我五分鐘就走完。店鋪關了又開，我習以為常；中午長者在麵包鋪門口聚集，我以為有米派；彌敦道尾的十字路口長着一棵大樹，春花撤滿行人路，一片雪白，十幾年後我方知道它叫「魚木」；一個老人被車撞倒了，鮮血濺上安全島，我不以為戒，過馬路仍然像一頭蒼蠅。一個這樣粗心大意的人，他可以把一篇散文寫好麼？

情勝於理，知易行難；見好即收，寫作不宜纏鬥；君子絕交，不出惡言。都是寫文章的境界。這樣好的文章，是看了不少。但下筆，筆就像一個頑皮的小孩，不肯聽你：它有時不是太多口、就是太多情。文字又如利器，說話失去分寸，會傷人，所以下筆要三思。文字不是「真」就好，還要外緊內「寬」。道理在自己手上，也不一定就要上街示威。主題講多幾次就酸、可一而不可再。

我不相信早慧，又相信早慧。有人一開始寫散文，就雨花四濺，自然清新，完全不需借助形容詞與四字詞，就算用，也用得好過人，這不是天生又是甚麼？但逐漸又發現：敏感而已，賣弄得多，就成了一種江湖小把戲。早慧沒有活水，會凋榭的。幸而我從未早慧，現在才開始學習。

我學習的過程艱辛而漫長。早年投一篇稿到《明報》「自由談」也不登。後來有機會在《快報》、《星島晚報》與《星島日報》寫專欄「淺碟集」，仍然長不大。見賢思齊。這麽一思，就過去了大半生。後來發現，我也許是一個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散文只是我寫作的「second hand」。面對一個題材，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用詩去表達，散文不過是備用。誰想做文類的二奶？散文扁嘴，我不怪他。

但自從開了個網誌，學年輕人走新潮。八個月寫下來，竟也累積了逾150篇。選其中三份一，夠出一個散文集了。64歲寫第一本，有人以為晚，我則感覺早，琢磨多幾年，還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