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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生:
〔秋螢〕還在時,有詩就給你看.而如今,有詩,仍想讓你看.也許單純分享的感覺更好呢.見你說已完成了新書工作,才敢打擾你.
昨天把這首詩投去參獎,截止日期還未過,相信要等好一段日子才知道結果如何.也不緊要了.投了出去,作品就有自己的生命與際遇,隨遇而安.早前已開始一個人微薄的收入要承擔兩個人的開支,這些才是生活啊,其實我是對此學習得太遲吧.
你在新詩資料那書的序中提到「我懷疑詩最興盛也只不過如此」,令我有點感觸.前幾天與久違的友人再敘,暢談前事時,突然驚覺,彷彿原來最好的日子已過去了:那不是說明天不會更好,但即使明天更好了,這種好也不如過去的那種好.談起過去看電影入迷的時光,雖然都是各自孤身上路,不無一點寂寞與抑鬱,但自由自在暢泳於黑暗中的光海內,卻是天空海闊,空閒時間多得無聊,以電影、音樂或文學消磨,不知不覺竟然就成為了日後,如現在的三十出頭,後知後覺美好消逝的回憶.那些電影、音樂與文學,連同外在的戲院、搖滾樂隊與文刊,就只能活在記憶中,原來活過的已經是最好的日子.
秋涼,保重身體
XX :
你的詩及信一早收到了,因為一些其他的事,放在電腦裏,一擱,又過了好幾天。
直言了,詩寫得不好也不壞,致命傷是重復,不但是語言,還有題材與感覺。重復是詩人的大敵,它比小說、散文與評論更令人討厭。為甚麼寫詩的人多,放棄的人也多?最大的原因,不是寫詩窮,不是寫詩被人看不起,是無法忍受寫出連自己看了也生厭的作品。
重復,沒有比我更長的歲月了-----從1992到2002年,有長達10年的呆滯期,呆滯,自己是不知道的,不但不知道,還有時自我感覺良好。直到有一個學生網上留言:「原來關生也識寫詩的。」才點破了我皇帝的新衣。原來一個人停了下來,或寫得不好,時間就會無情地,無聲地開除了你的詩籍。
最近我翻看近10年香港新詩資料,看到很多這樣重復的例子。對抗重復的手段很多,其中的一種做法是相群互動。這互動,可以是人,也可以是書。秋螢最好的日子就是這樣,好的詩大家都談,而且談得很坦白,談得多了,標準與共識就出來。但後來大家都變得只關心自己,自私了,秋螢也就死亡。
詩其實也一樣,不能只怨,還要寬容。寫草根階層,前車可鑑,不能越寫越窄、越寫越苦。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他想到的是他人,一想、詩就寬了。但及人也不要矯情,若像現實主義的所謂及人,不如不及。鞭撻社會亦一樣,不要循例。你說「早前已開始一個人微薄的收入要承擔兩個人的開支,這些才是生活啊,其實我是對此學習得太遲吧。」「才是」,是不對的。以前一個人是「生活」,現在兩個人,也是「生活」,「學習」,也永遠不會太遲。
當詩與生活發生衝突,不要生氣,讓詩暫時歇一歇吧。有時,發覺不寫詩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時,你反而可以寫得更長。這是我的經驗,也希望你能逐漸體味。你說得好,詩有自然的生命,故不必為他擔憂。詩要突破的時候,你攔也攔不住。更多的時候,詩是不好也不壞,像面對我們的世界。
再談 關夢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