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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是一個畫家,以畫面的精確度和內容的震撼性而見稱。
他會繪畫出大蟒蛇吞噬老鼠的情景,活靈活現得讓人毛骨悚然;他會繪畫出螞蟻纏上大象將其一點一點消滅掉的畫面,栩栩如生的令人膽跳心驚…
每一分每一吋的血肉,每一點每一滴情感的流露,無一不精準地流露在他的畫作之中。人們對此著迷,為他的畫作而傾倒,就像任何機動樂園新開張時人們一窩蜂跑去玩過山車一樣,貪圖其熱血沸騰讓人心跳加速的快感。於是,他成了風聞一時的當紅作家。
但時間一久,就像任何讓人玩膩生厭的玩意一樣,那樣的狂熱只不過是一時之久,他的畫作不再被人重視,人們不再趨之若慕,反之棄之若履,繼續追尋新的畫作、新的感受。
在被發掘出畫畫天份之前,他只是個被人視作一無是處的人。被發掘出畫畫天份以後,他曾經風光過。在人們生厭以後,他回復成為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這樣,不是沒有改變過麼?
不是的。
如果未曾被發掘過被欣賞過,或者他會安於現狀,做個一無是處的人吧。但是,被肯定了以後再被否定的恥辱,豈是這麼容易被抹除掉?
他是個極端驕傲的人,畫畫是他惟一的生命,他不容許任何人的超越,為此他可以付上任何的代價;他是個極端自卑的人,畫畫是他惟一的生命,除了畫畫他尋找不到自己任何的價值。
在被發掘出畫畫天份後的如今,在被肯定過又被否定了的如今,惟獨畫畫,他不能輕言放棄。
於是,就有了那幅畫的出現。
人販子把生人的器官割下來:全身被綁得緊緊無法掙扎的活人那夾雜著恐懼和痛楚的表情,和人販子帶著漠然的表情閃爍著貪婪的眼神形成強烈的對比;被宰割的人身上的赤紅如火、人販子手上透著寒意的銀光,相互交纏;人販子另一只手握著人類的器官,透著血潤的光澤,血絲透著手指縫隙而下,弄得地上一片潮紅。
何竟如此,人類成了自身劣性的祭品,祭與遠古以來轄制人類的瑪門(注:古時相傳管轄財富的神明),所祭上的,不只是活生生的生命,或者還有不知早已遺落何處的良心。
人類已經敗壞到這樣的一種地步,在這祭禮遍地的人間,地獄也同時活現眼前。人妄想把自身與神同等,主宰自己的道德判斷,豈不是起初亞當夏娃吃下的果子?豈不是那時名為路西法的天使的驕傲?在人妄想取替神的地位時,殊不知,早已重蹈他們的命運,從伊甸被逐,從晨星墮落,離開了神的面,失落了神的祝福恩寵,換來了被咒詛的苦杯。所謂地獄,就是沒有了神的地方。
這樣禁忌的畫面真實得有如親歷其境,那種精準度是幻想所無法造到的。也壓根兒不用憑空想像,這樣的場景總能在現實找得到。
然而,這樣的事實是人類所能接受得到的嗎?
原本因得到一等獎而再次被受注目的畫家,因被揭發他的畫是從非法途徑參觀活人被割的真實過程而作的,受到報紙評論的指責,一等獎的資格被奪,被眾人唾罵。
人類喜歡這種揭發人陰暗面的體裁,好像只要看畢了這些自己就能全面了解罪惡,就能站在批判別人的地位上,就能提醒自身避免罪惡,就能靠著自身步向光明之途。他們卻彷彿忘記了,這樣體裁的產生,本是源於罪惡真實的存在。
一旦被揭發他們所喜歡看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罪惡的揭露,他們卻再也接受不了。站在道德聖人的地位上,鞭撻著這個早已身陷泥濘的畫家。或者說,被拒絕的不是畫家自身,而是他背後罪惡真實的存在。
人類喜歡看偵探小說,是因為那是虛構的,但不代表他們樂意得知人會謀殺人的真實。同樣地,人們喜歡看他殘忍的畫作,只因為他們以為那只是一個畫家瘋狂的幻想,無傷大雅。
他們接受得到地獄的幻想,接受不了地獄的存在,不願相信地獄的存在,欺騙自己沒有墮下地獄的可能。
不管如何,被他們所拒絕的畫家早已在地獄之中了。地獄的滋味有如瞿栗,帶有毒素最高純度的感官刺激,是藝術家靈感的來源,足以讓人忘卻身後多少鮮血慘叫聲鋪成的道路,毅然直往要通往創作的窄門,一睹背後的奧秘。為了得到地獄的幻想,不惜身陷地獄的代價,褻瀆神明地創造了地獄的存在,這,早已是條不歸路。
即使落泊,即使被拒絕,畫家如中毒一般的對繪畫罪惡的情景著迷,日復一日的透過非法的途徑尋找最血腥噁心的體裁,描畫著人間所真實存在的地獄。然後被捕,下牢,出獄,被捕,下牢,出獄,名聲一落千丈,昔日紅極一時的畫畫天才成了人見人憎的過街老鼠。
愈是這樣,他卻愈是無法自拔。彷彿惟有在地獄的畫作前,他才能稍為忘記自己身處地獄的現況。又或者,創作地獄的其中一樣代價就是付上了人類原有的情感,如此,他就連那種難受失落的感覺也可以拋諸腦後,專心一意地行走地獄之路。
於是,當年那個紅極一時的畫家,那個落泊迷失的畫家,最終成了身陷囹圄的犯人,被困於他的私欲,被困於人們的虛偽,被困於他所一直尋覓的現實之中 。
這個,就是一個畫家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