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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共賞] 李歐梵談文學經典與電影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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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雪 超級版主 2012-12-6 10:36:27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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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收藏:李歐梵談文學經典與電影改編

李歐梵最近出了一本《人文六講》,裏面大多數內容是他在香港大學做的六場公開演講,談人文、文學、電影和音樂。李歐梵自稱從小看著電影長大,是個無可救藥的影迷。所以之前他在談文學經典閱讀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把那些文學經典改編的電影拿出來舉例。而到了《人文六講》裏,他索性用專門一章談「文學與電影」。導演不斷翻拍文學經典,文學經典作品也總有一批忠實讀者,這樣一種關系,才使文學經典不斷被搬上銀幕。李歐梵說:「把文學經典搬上銀幕,不論成功與否,可以讓觀眾有更豐富或更深刻的感受,過度刺激的新片反而令人神經麻木。當然並非所有的經典電影都改編自文學名著,電影也有其經典片,但兩者的作用是相似的,用卡爾維諾的定義就是:『一部經典作品,每次重看時,都和第一次一樣,令我們發現新意。』我認為文學和電影,還有音樂,都可以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構築自己的空間,來抵抗現代時間的壓力。」

您最近看的電影有哪些?

    李歐梵:我最近看的電影中,印象最深的有安哲洛普羅斯,因為他的過世,這次終於看了他的《尤利西斯的凝視》。故事不重要,這部電影主要是現代神話,是東歐人的經曆。還有貝拉·塔爾的《都靈之馬》,很長很悶。我重看的是《豹》,就是那半小時的舞蹈的那場。現在我在等希區柯克《迷魂記》修複版,要看舊金山的風景,這是希區柯克電影中鏡頭最慢的一部電影。還有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桂河大橋》,重看安東尼奧尼的《日蝕》,為了上課需要,就把這部電影裏證券市場的鏡頭拿到課堂上用來講資本主義。文學課用電影,這是大勢所趨。這是視覺年代,我上課也都會來點電影,我希望從電影裏帶進文學。我也看了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從電影技術講,這部電影拍得很好,讓人驚心動魄、熱血沸騰,但看完之後就是不舒服。一定是有問題,可是問題在哪裏?我後來想想,它完全是拍給外國人看的,把中國當作異國情調的人看的,所以一定要有一個外國男人、假神父,這是嚴歌苓小說裏沒有的。最近還有一部電影《危險關系》,這是把一個法國故事搬到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但這不如不拍。

您寫過不少關於文學與電影之間關系的文章。今年又有一大批經典文學名著被改編成電影,比如已經放映的《安娜·卡列尼娜》,即將上映的《悲慘世界》和《了不起的蓋茨比》等,更不用說,很多這些年的熱門小說在今年改編成電影,比如《雲圖》、《少年Pi的奇幻漂流》等,您怎么看這個現象?

    李歐梵:我是完全沒有想到,到了今天還會有那么一大批文學經典被改編成電影上映,原來導演還是不停地在改編。我寫的書看來要過時了。導演、制片為何要拍經典呢?雖然《安娜·卡列尼娜》我還沒有看,但我知道它的形式很新穎。妙的是,我看過《紐約時報》一篇文章介紹導演為何用舞台劇方式拍攝《安娜·卡列尼娜》,導演說,他是受到了蘇聯舞台劇理論家梅耶·霍德的影響。你看這些導演比我更迷戀經典,竟然回到蘇聯開國後文化最輝煌的上世紀二十年代。《悲慘世界》就更不用說了,它被改編成電影次數最多,這個故事在法國連一般小孩子都知道。經典改編最多的是十九世紀的作品,我在台灣的時候,逼著他們讀十九世紀小說中文譯本。大家為何回歸十九世紀?因為十九世紀小說裏的敘述最豐富。二十世紀的小說,敘述變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語言的變化。十九世紀小說裏,英國有英國的模子,法國有法國的模子,你進入那個模子就很容易讀,而且裏面還有人道主義的因素。

    經典重拍其實是不賺大錢的,但他們就是迷戀文學經典。我們愛看文學經典,一遍遍看文學經典改編的電影,也許是因為,我們現在生活變化太快,新的取代舊的太多,人總是無意識地希望回到本真。人類一定需要記憶,不僅要憧憬未來,同時也要記憶過去,尤其是文化上最精彩的部分。我在書裏提到了卡爾維諾對經典的定義,總而言之,經典永遠跟我們同在,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我在《人文六講》裏提到的,電影不只是娛樂,好的影片與文化息息相關。把文學經典搬上銀幕,不論成功與否,可以讓觀眾有更豐富或更深刻的感受,過度刺激的新片反而令人神經麻木。當然並非所有的經典電影都改編自文學名著,電影也有其經典片,但兩者的作用是相似的,用卡爾維諾的定義就是:「一部經典作品,每次重看時,都和第一次一樣,令我們發現新意。」我認為文學和電影,還有音樂,都可以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構築自己的空間,來抵抗現代時間的壓力。

將來會不會有一種情況,大家可能不再讀文學經典,主要是通過電影、電視來認識文學經典了?

    李歐梵:大家將來一定是通過電影來認識那些偉大的經典文學,而且改編的很大目的就是因為沒人再去讀原著了,那么就用電影來說故事吧。所以BBC用電視劇把狄更斯拍出來,讓英國人知道他們曆史上的狄更斯作品。但中國最好的電視劇是曆史劇,不是文學改編。我拒絕看電視劇《紅樓夢》,不可能拍得好。版本最好的《戰爭與和平》是蘇聯拍的八小時版本。我記得導演在接受訪問的時候說,從中學生到大學生,每個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娜塔莎,每個人都知道《戰爭與和平》。經典到了某一種地位的時候,真的會成為國寶,就如《戰爭與和平》之於俄羅斯一樣。但在這方面,中國比不上,哪一個經典是國寶?也許在中國的文學傳統裏面,小說畢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還是詩詞。詩詞拍成電影也並非不可能,至少在西方有根據詩歌拍成電影的經曆,這裏的詩歌還不是敘事性的史詩。

西方人每年都會翻拍文學經典,我們這裏似乎是每隔幾年翻拍四大名著,每年也有些電影根據古典名著改編,您怎么看?

    李歐梵:中國文學作品中被改編成影視劇最多的應該是《三國演義》,它的兩次電視劇版本都還不錯。但電影都不行,吳宇森的《赤壁》不行。李仁港《見龍卸甲》有他自己的套路,但還是太怪了,到最後曹操的孫女都出來了,太想入非非了。這樣觀眾就不接受了。最近看了他拍的《鴻門宴》,想法比實際拍的好。但令我困惑的是,中國導演沒有再拍「五四」經典。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批評「五四」,可是現在又再重新讀「五四」,又開始教魯迅。這真的很難說,可能是物極必反,大家對「五四」的東西有些厭煩。可是倒過來講,民國熱在大陸那么厲害。在我看來,「五四」應該當作民國初期思想的一部分,它代表一種新視野,沒有成熟,很快被急劇的現代化和革命所取代,然後就進入急劇現代的全球世界,所以大家的反應不夠正常,一下子這個熱,一下子那個又冷了。在台灣和海外沒有這種現象。

    我看《建國偉業》、《建黨偉業》,覺得都還可以,你看的是歌功頌德,我看裏面有很多批判的東西。但裏面民國拍得一塌糊塗,最糟糕的就是孫中山演講部分。是不是因為導演沒有對民國的感受和想象?大陸現在很少拍晚清,但是民國拍的都是晚清,《火燒圓明園》、《清宮秘史》等等。民國時代對晚清、晚明、南宋有一點情結,可能是因為當時社會太動蕩,但現在中國再也拍不出那種蕭條、淩亂、頹廢的時代感覺了。這是一種危機,因為這樣的話,藝術細胞就少了一樣東西。我年紀大了,反而更喜歡晚清、晚明的東西,我喜歡《豹》也是因為它寫的是意大利貴族最後的歲月。中國電影沒有一部能超過費穆的《小城之春》,他用三四個月就完成了。表面上看電影的演技誇張,這都無所謂,但他怎么能拍出那種美感?還有就是《孔夫子》,這也是現代人無法接受的,他把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孔夫子拍攝出來。這樣的天才,民國出了幾個。

    中國電影傳統中鮮有改編現代主義文學的例子,比如施蟄存的《將軍的頭》、《鳩摩羅什》、《魔道》等現代小說,其中都有電影影像,但至今無人來改編。張愛玲的小說大受電影界歡迎,改編累累,但張的小說並非師承現代主義,而是與中國通俗小說暗合,外加一點毛姆式的英國諷刺,有著不少好萊塢老電影的傳統章法和技巧,因此大受電影界歡迎。中國曾有一個改編文學作品的熱,比如張藝謀早期的《紅高粱》、《菊豆》、《活著》,都受當代小說之賜。如今連這個電影“文學熱”的潮流也過去了,第六代導演如賈樟柯已經不再依賴文學作品。

影迷在看完文學作品改編的電影之後,總是不免要拿原著和電影做比較,您會這樣做嗎?

    李歐梵:我老婆就會說,她心目中的諸葛亮是怎么樣的,所以她看了新版電視劇《三國》就覺得符合她對諸葛亮的想象:瀟灑。我以前讀《三國演義》還一直認為諸葛亮很老,其實不老,只有二十多歲。所以你看,經典作品到了某個程度,會進入一個國家人民的集體意識。我本人則會把文學作品和電影分開,我會去看電影的創意在哪裏,但太離譜也不行。太離譜,那還不如說是根據某某拍攝。我現在更有興趣的是,很多電影表面上沒有文學經典的影響,但背後其實有文學經典來支撐的,有意或者無意。比如《滿城盡帶黃金甲》,大家都說它的背後是《雷雨》,可是《雷雨》的背後是希臘悲劇和拉辛。我最近看的一個《雷雨》改編非常精彩,是蘇州評彈,它把西方的元素去掉,加上了中國的傳統元素。這種有意無意,都是受到了文學經典潛移默化的影響。

    我想,影像在敘事方面還是無法和文學相比,因為後者可以展現的想象空間更大。電影可以經由實地拍攝的實景增加小說場景的現實感,或在一個出色導演的手法下展現出奇的想象場面,但電影的敘事功能還是有很大的局限,更遑論語言的運用。小說最基本的功能就是敘事,電影也有所謂的視角和旁白,但還是很難表現心理小說中思潮起伏的主觀心態,文字還是獨一無二的。我認為,電影改編小說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小說的精神、結果和部分敘事功能用一種對等的方法創造出來,以不同的視覺形式來“響應”原來的小說語言形式。

但文學經典有那么多,鮮有成功改編的例子。這是為什麼?

    李歐梵:我寫過一本書《文學改編電影》,據說賣得不錯,就是研究電影如何改編文學名著。我的結論是:第一流名著很難拍出第一流的電影,二流文學作品反而可以拍成第一流電影。一般「二流」作品靠情節和人物吸引讀者,而「一流」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很多因素。比如,從第二流作品中產生的第一流電影有《亂世佳人》、《教父》、《阿拉伯的勞倫斯》等。把第一流的文學經典改編成第一流的影片,導演往往自己就要有足夠的文學素養。這樣的人少之又少。比如意大利的維斯康提,他改編過加繆的《局外人》、托馬斯·曼的《威尼斯之死》,他最偉大的作品《豹》也是根據同名小說改編。庫布裏克也翻拍文學作品,但多為二流小說。《洛麗塔》由納博科夫來編劇,但劇本已經被納博科夫自己改編得面目全非。

哪些文學經典是沒辦法改編成電影的,或者很難成功改編成電影?

    李歐梵:《紅樓夢》勉強可以拍成舞台劇;《水滸》也沒辦法拍,因為小說裏的那種殘忍沒辦法用電影來表現;當然《金瓶梅》就更難拍,除非是三級片式或漫畫式拍法。西方的《尤利西斯》是無法拍的,現在我們看的電影版是非常糟糕的。西方的現代主義小說,絕大部分沒辦法拍成電影。可是有的經典,只有電影才能拍得好,比如《大師與瑪格麗特》,可以拍得很奇幻,可以把文字形象化。《尤利西斯》不能改編成電影,因為喬伊斯的多種敘事語言的變化,是無法用形象完全表現出來的,就算旁白和對話再多,也無濟於事。我看過一部改編自這部小說的電影,平鋪直敘故事,喬伊斯的語言蕩然無存。卡夫卡也很難拍,有個德國導演拍《城堡》,卡夫卡寫《城堡》沒有寫完,他就拍到那裏停下,但電影拍得不成功。卡夫卡的《審判》曾被傑奧森·韋爾斯在1962年改編成電影,他把卡夫卡的一生拍成電影,還把小說部分放進去,這倒還不錯。卡夫卡有一半小說可以改編成電影,但《尤利西斯》完全不可能。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你要看過小說,電影才能看得下去。《追憶逝水年華》要拍的話,一定要拍成電視劇,可是那些語言很難用鏡頭語言表現出來。《追憶逝水年華》曾兩度改編成電影,改編自第一部的《去斯萬家那邊》乏善可陳,1999年的那部也就是小說的最後一部《尋回的時光》,拍得有創意,但如果沒有讀過原著小說,還是會看得一頭霧水。



來源自:東方早報
文章轉自:http://www.hkcd.com.hk/content/2012-12/05/content_3098746_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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