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已經，下落不明。

陸穎魚

城市謎題是我們上錯車然後再落錯車
在這個地方我們離開
這個地方在離開我們
時間是上帝按住的紅燈
不把綠燈開放給心事重重的人

如果能把問題交給明天
如果明天能把答案交出
走出房子走進跌了一半下來的太陽
我們與陌生的人說話不涉及冷熱
我們與熟悉的人說話不涉及真假

陽光把生活曬成無盡的日落
曬得地道所有隙縫都啞痛
曬得城市逐漸崩解殘破如影子的斑駁
曬得話語都變成香煙上的最後的一抹霧
最後我們變成碗裡永遠孤獨的飯粒

我是一個基因配對失敗的複製人
坐在椅子看著電腦打規範化的字
我一打出來它便在框裡即時死亡
我惶恐地問自己甚麼是血肉相連
親手殺死胚胎就是這樣子嗎

我是一個沒有出過詩集的詩人
坐在椅子看著電腦打一碗湯的故事
我一打出來它便在手心熱燙胸口沸騰
我驚訝地問自己甚麼是血液流動的脈搏
親手煮沸一杯平淡白開水就是這樣子嗎

我是一個出錯考試題目的老師
你說你不懂對別人溫柔
你說你對愛的人有太多要求
你說有些時候會咀咒不喜歡的人
那麼永遠只要羨慕不要妒忌

我是一個有「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的小孩
你說人生是不斷失去的過程
你說其中一件失物叫愛情
你說它是行旅遺下的溫柔的火屑
那麼我就讓殘缺的自信哭三分鐘吧

陽光再跌多三吋就要憂鬱病倒碎裂了
於是我穿起好奇的隱形鏡片上街巡行
觸摸一下共處陌生摺疊矛盾的意義
怪獸不相識只好等待恐怖份子在適當時候
襲擊馴獸師並在地球毀滅之前一起跳進烈火圈

走進自己的房子稍稍偏離信任逐漸崩落的城市
感覺就像把並不特別好看的電影票根存起
我們尋找失物但我們已經失散
城市是一種揮手問好道別等待回去的暗喻
沒有暈眩的斑馬線而我們總是耽誤彼此地掠過

走進黑色的信任走出白色的防備
城市准許販賣人士以五元一塊的面膜控制市民
我的遙控器只剩下快速搜畫的按鈕
所有事物的狀態都被卡死在彌留時光
在一口氣與一口氣之間等待另一口氧氣

新聞紙的外面充斥過分甜美的嘈音
我被當權者的咒語指令出外配合一切指令
有些人互相推撞有些卻尷尬忍讓
是你拒絕了這個不斷被拒絕的城市
還是你自己拒絕了被不斷被拒絕的自我

冬天的馬路結下一道地平線的寂寞
我和迎面而來的複製動物標本對望
互相都準備好了永遠無法交融的藍血液
然後他上了一架列車開往只售賣風景名信片的城鎮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我需要甚麼

我是一個人，一個經常感到生活乾燥的普通人
避免引出外界恐慌於是我脫掉黏溼的面膜
我們需要面對城市然而城市並不需要面對我們
我把身體都塗上潤膚液然後離開房子
繼續保持日常上錯車以及下錯車的優雅習慣

#「城市文學創作獎2009」新詩組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