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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二十八日回歸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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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fling 固定筆手 2013-7-9 10:33:56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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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回歸天國>

忘了是二十八日還是三十日,但都是一樣的吧。
答應了給Patrick寫,終於寫了,

原名<天宇的書>,雖然最初版本的天宇的書是另一個故事。

………………………………………

推開電腦桌前的玻璃窗,柔和的晚風立即捲進房間內,掛在窗框上的Hello kitty掛飾彷彿被風吹動了,可愛的貓頭形狀膠片在打著轉。
雅文看著對面大廈,蛋黃色、白色、淡黃色、米白色的燈光從不同的窗子透射出來,代表著每個不同的家。
電腦螢光幕發出的光線由淺藍色轉變成粉紅色。
然後粉紅色的電腦桌面彈出防毒軟件正在運作中的圖案。
趁著這段短短的等候時間,雅文拆開了放在電腦螢幕與鍵盤之間的一封信。
信封是最普通的一款白色長信封,用一塊大約一吋長的透明膠紙封著,用黑色原子筆寫上「雅文表姐收」。
從字跡得知,這是雅文的表弟天宇寫給她的。
信封上就只寫著這幾個字,沒有地址更沒有貼上郵票,因為這是姑母親手交給她的。
就在天宇的喪禮之後。

雅文用最細緻的動作小心地撕開信封上的透明膠紙,因為這可算是天宇留給她的遺物。
塗上淡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地抽出信封內的信。
信也是用最普遍的白色印著藍線的單行紙寫的。
雅文表姐: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一定已經死了。
讀到這一句,雅文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為了不讓眼淚沾濕這封最後的信,雅文將信放在鍵盤上,食指像汽車水撥般在眼肚位置下劃了一下,溫暖的淚水便被撥到耳朵旁。
       
但有些事情是我沒有做完的想表姐你替我做下去。內容很簡單,就是替我繼續在我網上的網誌上寫日記。
雅文想起,天宇確實擁有一個網誌,但她不是長期的忠實讀者。
記得嗎?小雪正在英國讀書,還差半年才畢業的。 我想如果捱不下去, (原諒我真的想不到一個更好的詞語,這個病真的令我很辛苦)在這段時間離開了她,小雪一定很傷心的了。
雖然說沒有人能夠確實預計得到自己的死期,但,也只是買個保險吧!
如果在她回港以前我先死了,就請表姐代我繼續寫這日記,勉強騙騙她我仍活著好了。

雅文想起上星期到醫院探望天宇的情景,那時候他好像沒事的啊,還跟自己說笑話,問了一個她不懂回答的智力遊戲題。
我寫了大概半年的日記,只要依照次序每天在網誌上更新一篇就可以了。

對不起,死了也要麻煩你。

**不要告訴別人啊!那本日記,我會安排寄給你**

表弟

雅文看完便立即將信對摺好,染有眼淚的手指將信沾濕了一小角。
然後飛奔著跑出客廳。
「輝,前天速遞寄來的包裹呢?」
雅文的男友輝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回頭看了看雅文:「甚麼事?」
「包裹呢?」雅文用手比劃著一個一呎乘以半呎大小的長方形。
輝指了一下鞋櫃的位置:「那個嗎?」
房子不大,但雅文仍以匆忙的步伐走向鞋櫃,拾起放在地上的一個白色紙盒,珍而重之地抱住:「怎可以隨便地放在地上的?」
輝不明所以地看著雅文:「不是你郵購回來的飾物嗎?」
「不是啊!」雅文說話中帶著幾分哭聲氣沖沖地走回睡房。
雅文重重地將門關上,聲音大得嚇了輝一跳。
輝看著關上的房門,扁了扁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要亂發脾氣嘛!」

回到房間後,雅文來不及坐回椅上便趕忙地將盒子拆開。
白色厚紙皮盒內只擺放了一本深啡色的筆記簿,雅文翻開筆記,釘裝著的紙張是淡黃色,印上一條又一條淺啡色的幼細橫線。
字是用黑色原子筆寫的,字跡跟天宇寫給她的信一模一樣。
翻開第一頁,長方型的筆記中央位置寫上了一個網址跟密碼。
雅文依照著內容,左手拿著筆記,右手五指在電腦鍵盤上一字一字敲著。
戴上了銀色戒指的無名指按下「enter」鍵後,螢光幕便轉成一片白色底色,黑色字的網頁。
雅文記得這是天宇的網上日記。
最新一篇日記顯示日期是二月二十日。
內容是:
二月二十日 晴       
今天天氣有點涼,其實我真的知道真實的天氣是怎樣的嗎?不過是電台廣播說: 十月二十八日,氣溫十八度,濕度......
天晴,因為表姐今天來看我的時候沒有帶雨傘,所以一定是天晴。
不知道妳那邊天氣怎樣?

雅文看看掛在牆上的月曆,今天已經是三月一日了。
天宇是在二月二十一日去世,而二月二十日是她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日子,那天她剛從法國回來。
才下飛機便收到母親的來電說天宇要做手術了,想她來看看天宇。
拖著沉重的行李,制服還來不及更換便從機場趕到醫院。
因為長途旅程的工作實在令人太累了,雅文看著天宇,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了些無聊話題便離開了。
走的時候好像跟他說了聲:「加油啊,改天來看你。」
沒想到隔天早上天宇便因手術失敗而過世了。

雅文用滑鼠按下了「發表新文章」一項,依照筆記簿上第二頁所寫的在彈跳出的新版面上寫下了天宇預先寫下了的日記。
電腦失靈了數天,今天終於修理好了。
沒有電腦的日子不太悶,換了看報紙消磨時間。
原來也不錯。
至少眼睛不會覺得累。

按下「送出」鍵。
版面又跳回網誌的第一版。
不同的是多了一篇新增的日記,而且自動添加了日期------三月一日。
雅文的右手操控著滑鼠,在網誌上左劃右劃的。
電腦螢幕上的小箭嘴最後停在一幅很小的相片上,旁邊寫了一段很簡短的回覆:
天氣冷,記緊多穿件衣服。
黑色那件外衣你穿得很好看的。

回覆的日期顯示是二月二十二日。
日期旁是留言者的名稱-----藍曉雪。

雅文按下滑鼠按鍵,網頁便連上了另一個網誌。
淺藍色的一片遮掩了天宇的網誌,緊隨著這片柔和的藍色,是點點雪花飄落的畫面。
真的很漂亮,也很具心思。
因為網主的名字就是「藍曉雪」,也就是天宇的女朋友。
「可以進來嗎?」
雅文立即將網頁縮小,又將筆記簿收進桌下的抽屜:「可以。」
輝輕輕地將門打開:「還在用電腦嗎?」
雅文搖頭:「不用了,睡覺吧。」然後將電腦關上。
輝放心的語氣表露無遺:「啊。」

...........................................

陽光曬在雅文的右邊臉上,她的左邊臉貼在淺藍色枕頭上。
眨眼睛的時候,眼睫毛便會輕擦著棉質枕頭套。雅文很喜歡這樣,代替了用手指擦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氣,氧氣鼓脹了肺部,就好像為身體注入了能量。
雅文爽快地爬起床,伸了個懶腰。
雙腳踏在地上,沒有穿上拖鞋便走到窗前。
往上看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
雅文像是突然記起了甚麼似的走到電腦前邊開啟邊拉開抽屜,取出天宇的筆記簿。
翻開了第三頁,雅文在已預備好的電腦上輸入了網址,查看著天宇的網址。
曉雪在昨天的日記下寫了一段回覆留言:

原來是電腦壞了。

一句很簡短的話。
雅文按下留言下的連結,接上了曉雪的網址。
不消數秒便連上了一片藍色的畫面。
片片雪花,落在一幅又一幅的相片上。
雅文從沒見過曉雪,但猜想在眾多張貼出來的相片中所出現最多次數的就是她。
長頭髮、大眼睛,一副很典型的可愛少女模樣。
樣子裝扮雖然普遍,但雅文就是覺得曉雪跟其他同樣普遍的女孩不一樣。
也許因為,只因為她是天宇的女朋友。這個身份令她變得不一樣。

最新一緝相片集的內容大概是在一個生日派對上拍的。
一間房子的大廳裡掛滿佈置用的彩帶、有生日蛋糕、有各式各樣的零食。
而曉雪穿上了一條白色連身裙,帶著一條綠色水晶頸鍊。
給人一種很富春天氣息的清新,跟網頁的冬日氣氛設計截然不同。
「玩得這樣高興,看來小雪完全不知道天宇已經死了。」
雅文將畫面轉回天宇的網誌。

三月二日
沒有使用電腦的幾天,好像染上了看報紙的習慣。
今天請媽媽帶來了一份報紙。
雖然每天的新聞原來都大同小異,但看著看著,又真的像連續劇一樣的吸引。
看報紙唯一的壞處,應該就是油墨沾滿手指吧。

按下「送出」鍵,雅文舉起雙手又伸了個懶腰。
明明休假了幾天,不知道為甚麼仍然覺得很疲倦。
所以趕緊關上電腦,將筆記簿收到抽屜後,雅文便趴在電腦螢幕前,將臉轉向窗戶的方向。
從這角度她看不到對面大廈的情況,就只看到一片藍天。
白雲像棉花擺在藍色桌子上,以極慢的速度移動著。
這情景,很像在醫院看到的畫面,因為醫院的窗戶都很大。藍天白雲都可以清楚看見。

...................................

「雅文。」
輝的手輕輕拍了拍雅文的肩膊。
雅文緩慢的張開眼睛,窗外的風景已經由藍天白雲變成深紫色帶著點點零星的夜空。
「為甚麼在這裡睡著了?」輝脫下外衣,將它掛在衣櫃旁的架上。
雅文左右轉動著頸項:「沒有啊。」
「沒有?」輝看著雅文的背影。
雅文回頭看了看輝:「想吃甚麼?」
「到外面吃吧。」輝又將外衣取下。
雅文點頭:「也好,很久沒一起外出吃飯了。」

...............................

牽著雅文的手,輝覺得她瘦了:「你好像瘦了。」
隨便地將頭髮札了一條辮子的雅文看來很累:「瘦了?那不是很好嗎?」
「還有甚麼需要幫忙嗎?」輝看著雅文的側臉,她身旁的店鋪燈箱發出的白色強光令她的側臉剪影很明顯。
雅文眨了眨眼:「都完結了,明天中午便會上班。到日本,有甚麼要買嗎?」
輝:「沒有,你買一隻Hello kitty給自己吧,看雜誌說有新款推出。」
「真的嗎?」雅文笑,但笑容不太愉快。

....................................

來到公司安排的酒店房間,雅文急不及待脫下了制服外套。
外套是很漂亮穩重的深藍色,只是布質很硬很厚,雅文一直以來也不太喜歡。
雅文將髮髻放下的時候,被安排同房的同事已換上了便服:「很餓呢,我到樓下的咖啡室等你吧!」
「知道了。」雅文微笑。

…………………………………

更換了一身套輕便的裝束,雅文來到了約定的咖啡室。
柔和的燈光讓人感到很有一種「家」的感覺。
雅文很快便找到了她的同事,她坐在角落的一張圓桌前,正喝著一杯熱飲。
同事雙手捧起熱飲杯子的時候剛巧抬起頭,看到雅文也看到她,便向雅文揮揮手。
雅文微笑走向她,坐到她的對座位置。
突然雅文張大了嘴巴:「不好了!」
同事喝了一口熱咖啡,香濃的味道傳送到雅文鼻子,令她知道杯內的是咖啡。同事放下杯子才問:「甚麼事?」
雅文回頭看著牆邊擺放著的一整列設計時尚的電腦:「我竟然忘了那日記。」
「甚麼日記?」同事拿起一件三文治。
雅文:「沒事...沒甚麼特別。」

......................................

回到家中,雅文來不及更換制服便跑進房間,將房門關上後立即開啟電腦,同時間從抽屜拿出筆記簿。
看了看牆上的月曆,今天已經是三月四日了。
「遲了一天,不要緊吧?」雅文安慰自己說。
翻開筆記簿,雙手迅速輸入了網址,代天宇寫下一篇新的日記。

三月四日
今天的報紙沒甚麼特別的新聞,但我仍然看了。
有時候有些無聊的智力問題,我會記下來考考表姐。
聽說她又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希望不是日本,否則又買一大堆Hello kitty回來了。
我想如果你們認識,一定會很合得來的,她跟你一樣喜歡儲卡通玩具。

翻看上一篇日記,最低部份有小雪的回覆。
報紙?很久沒看過了。

「怎麼了,行李也不理,就放在大門,發生甚麼事了?」
輝推著雅文的行李走進房間。
雅文立即將網頁收至最小:「怎麼不敲門啊?」
輝一臉無辜:「我有啊。」
雅文將電腦關上:「算了......」
「你好像不高興的......發生了甚麼事?」
雅文看了看穿在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月曆:「我想買部電腦。」
輝將雅文的行李放到牆邊:「這一部壞了嗎?待會跟你檢查一下吧。」
「我是指,我要買一部手提電腦。」
「甚麼?」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為甚麼?」
雅文聳聳肩,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輕鬆。她將筆記放回抽屜內:「方便到外地時用嘛!」


...................................

雅文將剛買會來的電腦放在客廳的茶几上,為新電腦更新著各種設定。
不太熟悉電腦的她每按下一個按鈕都緊張得很,她用左手托著頭,右手操控著滑鼠。
將桌面圖案更改成一片粉紅色的卡通圖畫時,雅文回想著在購物商場時看到的眾多年輕女孩。每一個都是小雪那類型的女孩,長髮、大眼睛......雅文想,如果有天在街上碰見她,能否將小雪一眼認出。
雅文翻開放在茶几上,電腦旁的筆記簿。

三月五日
聽說有一套電視連續劇很好看,但忘了那是甚麼名字。
今天表姐來探望我,還帶來了很好吃的零食,但我沒有吃。
其實喜歡吃零食的是她,只是找個藉口說買給我,讓自己買很多很多吧。

然後小雪對昨天那篇日記的回覆是:
我也很久沒有買那一類小玩意了。

雅文將筆記簿合上,將堆在茶几上的一大堆軟糖包裝紙收拾起,雙手捧著那包裝紙組成的紙團。
七彩繽紛的顏色,看了都會令人感到心情愉快。
而殘留在嘴巴裡的那種甜味,更是還未散,只是時間長了,甜味散去了就變成一種單調的酸味。


....................................

三月六日
昨天表姐留下了一包糖果給我。
被今天那護士看到了,她看了看那糖果,然後又看了看我。
其實,有甚麼好看的?
不是說,應該喜歡吃甚麼就吃甚麼的嗎?

對於昨天的日記,小雪沒有作出回覆。
雅文便連接上小雪的網誌看她的最新情況。

一個下雪的畫面,不太配合這個已經來到春天的季節。
但小雪在她的網誌上邗登了不少生活照。長頭髮、大眼睛。雅文能夠用來形容小雪的形容就只有這兩個詞語。
這次雅文很細心地看小雪的相片,每一張都放大來看。
其中一張令她印象很深刻的,是小雪穿著一件彩藍色的外衣。
因為雅文很喜歡這種顏色。

「雅文,吃飯了。」
雅文沒有將房間的門關上,在飯廳忙著的輝不需要大聲說,雅文也聽得到。
「知道了。」雅文將筆記簿收入抽屜,然後奔奔跳著走到飯桌前坐下。
「嘩,好像很好吃的。」雅文稱讚著,但其實都是一些很簡單的飯菜。
「這陣子都看見你在電腦前做些甚麼的,有甚麼新奇的遊戲嗎?」輝將筷子放在桌上。
雅文笑:「沒有啊,吃飯吧。」

..................................

哈哈...
雅文從行李中拿出筆記,翻開,看了一眼第一句將要寫在三月七日那句話,便快速將筆記簿合上,放回行李箱內。
這將會是雅文第一次在外地替天宇寫的日記,所以她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
「不知道那電腦能夠成功上網嗎?」
雅文將目光放在巴士車窗外,馬路旁的灰色欄杆上。
今天的化妝好像不太好的,睫毛液塗得太厚了嗎?雅文的雙眼一直覺得不舒服。
拉開手袋,取出淺藍色碎花圖案的化妝袋。一個姆指般大小的布質護身符隨著巴士的行走而擺動著。
繡上金線的藍色護身符,是雅文當上機艙服務員的時候,天宇送她的禮物。

「買不到有Hello Kitty圖案的,用這個代替吧!」天宇將以透明膠袋包裝著的日式護身符塞進雅文手裡。
雅文搖了搖護身符,掛著的金色小鈴鐺在叮叮作響:「不是吧?這麼普通。」
「升職時再買個可愛一點的給你吧!」
「唔.....」雅文將護身符掛在零錢包上:「就掛在這裡吧!」

雅文沒有從化妝袋中拿出甚麼便又將袋子收起。
她閉上眼,記憶中那零錢包已經破掉了,好像也是淺藍色的。

........................................
       
三月七日

哈哈...
今天醫生說我的情況不壞,那就應該是很好的意思吧。
我想很快便可以離開這裡了。

來到機場的咖啡廳,雅文及不及待更新了天宇的網誌。
她害怕會延誤了日期。
幸好上一次忘了替天宇更新日記的時候小雪沒有察覺,否則便糟了。

按下送出鍵後,雅文舒了口氣。
在關掉電腦前,突然心血來潮地檢查了一次電子郵箱。

^^看到這個符號,你的電腦便確定運作正常。

是輝寄給她的郵件。
雅文笑著,工作的疲勞一下子好像減輕了。

.................................

「小姐!」
走在客艙走廊上的雅文突然心頭震動了一下。
雅文回頭,走廊旁那座位上坐著的是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孩子。
一身中學生的打扮,頭髮梳理得很整齊,看來不過二十歲。
「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雅文回答了客人的話以後,便應男生的要求給他倒了杯水。
「你第一天上班嗎?」
雅文看了看他,他的眼神跟語氣都好不客氣。
「請問...」雅文微笑著說。
男生很快便打斷了她的話:「你看起來很不安的樣子。」
雅文笑說:「只是你的聲音很像我的一位親友。」
將水放下後,雅文便轉身離開,隱約聽到那學生跟同伴們在背後的笑聲。
雅文覺得,那男生的聲音跟天宇的很像,她沒想到可以再聽一遍這種相似的笑聲。
所以她又回頭看了那男生一眼。

.............................

在回家途中的巴士上,等候巴士開動期間,雅文將電腦拿出。
更換上便服的她,長髮披在肩上。
車窗上的冷氣風口位吹出那帶著機器引擎味的冷風,撩動著她的頭髮。
窗外是一片暗紫色的天空,車窗玻璃上反映著電腦螢幕上的藍光,還有她被映照得比平常蒼白的臉。
雅文拿出筆記簿。

三月八日
如果能夠快點離開這裡就好了。
雖然表姐時常會來看我。
但是,最想的還是見你。

雅文將電腦合上,她閉上眼。
突然覺得很累很累,疲倦得想就這樣在巴士內沉睡。
但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中的巴士,不知道為甚麼總是顛簸得厲害,以致她根本睡不著。

............................

關上燈的房子就單靠月亮跟隔鄰碰巧亮了燈的房子,透射過來的光線所照亮。
不太光,但剛好足夠。
回到家以後又不怎麼累了。
雅文坐在沙發,將電腦放在茶几上。
又看了一遍小雪留給天宇的留言。

這樣很好啊!
我也很想見你。

雅文的左手托著頭,右手手指在鍵盤上敲著。
聲音很小,以免吵醒已睡著了的輝。

今天遇見了一位聲音跟你很像的客人........       

雅文驚叫起來:「糟了,我怎會這樣的?」
由編碼轉成文字的訊息已經浮現在電腦螢幕上,深深地印在天宇的網址上。
雅文不知所措得不斷按下「重新整理」的按鈕。然而,留言沒有消失,反而新增了一項新留言。

你的客人聲音很像我?

是小雪的留言。

雅文突然感覺到遠方正在同樣使用電腦的小雪好像就坐在自己不遠的地方,跟自己在網絡上相遇了。
「甚麼事?」
睡眼惺忪的輝打開房門。
雅文收起電腦:「沒事,繼續睡吧!」

....................................

雅文將臉貼在枕頭上,任由陽光照在臉上,眼睛被刺眼的陽光刺激著雙眼,直至眼睛受不了,才又閉上眼睛。
「怎麼辦?」
雅文仍在爬起床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屋內走了一圈,雖然她知道輝早已出門上班,但這刻很想有個人陪伴一下。
回想了一整晚,也不知道為甚麼竟然會在天宇的網誌內留下了那一句留言。
雅文走到廚房,拉開白色壁櫥櫃門,金色的手柄已稍微退色了,但觸摸起來跟從前一樣是冰冷的。
她隨便取了一包零食便邊打開錫紙包裝,邊走回房間。
撕開包裝的聲音,永遠充滿著一種開派對一樣的歡樂氣氛。
這種感覺,令她想起了小雪網誌上的照片。。

你到底是誰?路過的人嗎?

又是小雪的留言。

雅文咬了一口香脆美味的薯片,將畫面轉至小雪的網誌。
沒有更新的日記,令雅文不知道小雪的近況。
看著由上至下,左右慢慢飄浮著的雪花圖案,彷彿是小雪在無聲地等待著雅文的回覆。
「你是誰"?」
雅文拉開抽屜,用沒有沾上零食味粉的右手拿出筆記簿。

三月九日
聽說遲些日子會到另一間醫院繼續治療。
媽媽說,我們家也會搬家。
突然間,好像所有重要事情都一拼出現。
很可惜,新家的樣子沒有見過便說要搬進去了。
但也很好,離開醫院的時候便能直接住進新屋了。

另外,昨天留言的是表姐。
碰巧她來探望我。
她又不懂中文打字,我便教她寫那一句話。

雅文寫好了日記便立即關上電腦。
連看都不敢再看她編做的謊話。
「希望能夠瞞騙過去吧。」

.............................................

載滿可樂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一部份浮在面層的冰塊融化了,由最初的正方形變成了近似圓形的,有些又變成不規則的形狀。
將可樂從罐子倒入杯子再加上冰塊是她的習慣,即使在家裡也是一樣。
坐在沙發上的雅文拿起玻璃杯,用透明吸管喝了一口。她喜歡這種比正常可樂淡一點的味道。
「近來你很喜歡上網。」坐在身旁的輝淡淡地說,有點像雅文手中那杯可樂的味道,有點酸,又帶點甜。
「沒有啊!」雅文用犬齒咬著吸管。
「其實也不錯啊,你到了其他地方,我們也可以上網聊聊天。」輝看著電視,電視正播放著飲食節目。
雅文點頭:「啊......對了,我收到你的電郵。」
「很好啊!」
雅文又喝了一口可樂。
「其實,從前你對電腦遊戲不太熱衷的,為甚麼突然喜歡得要多買一部?」
雅文將杯放下:「只是突然發現有這個需要吧。」
「唔......」輝看似明白,又看似不明白地點著頭。
雅文站起來:「你繼續看電視吧,我去看看有沒有新電郵。」

.........................................

夜裡,雅文靜靜地將電腦放在茶几上。
沒有亮燈,就只靠窗外那些微弱的光線照亮客廳。
今天的月亮特別亮,放在窗前的小盆栽都清楚地照出一個深灰色的影子在烙在茶几上。
雅文首先登上小雪的網誌。

今天的天氣有點涼,希望你身體健康。

文字中沒有提及「你」是誰,但雅文猜想是天宇。

然後,雅文便登入天宇的網誌,首先看到的是小雪的留言。
原來是你的表姐嗎?她不懂中文輸入的話,你便要好好教導她。要是不懂中文打字的話,在這地方生活會少很多樂趣。


看來小雪沒有懷疑她的謊話,雅文也舒了口氣。
翻開筆記簿的手,動作也變得輕鬆不少。

三月十日
今天突然很想吃蕃茄香草長通粉。
記得很久以前表姐搬家時,第一次上她家吃的就是這道菜。
表姐煮的東西很好吃。
如果我搬家的時候也可以吃到就好了。
這道菜的材料很簡單,小雪你一定做得到的。
改天請表姐給我寫菜譜,你學懂了煮給我試試吧。

想不到今天的日記竟然會提及自己。
雅文按下「送出」按鈕後,抬頭環看了一下沒有亮燈的客廳。
這日記所提及的新家,是指現在自己身處的地方吧。
剛搬進來的時候,客廳的窗上掛著白色薄紗窗簾,後來因為日子久了,又因為懶惰而沒有定時拆下來清洗,白色的窗簾漸漸變黃。再後來,因為晚上回家時不想亮燈,最後便將窗簾拆除了。
確實的日子已經忘記了,只大概記得某天早上輝告訴她「窗簾布拆下了,整間房子都光亮不少。」

好啊。

網誌上出現了小雪的留言。
是對剛才那篇日記所作出的回應吧。
雖然小雪不是坐在自己的面前,而是以一種沒有發出聲音的方式,在網絡上跟自己交談。但看著電腦螢幕發出的藍白色光芒,雅文覺得跟小雪的距離好像一下子變得很近很近。
雖然自己從來沒聽過小雪的聲音,只是看過她的相片。又雖然小雪以為那篇日記是天宇打出來的......
雅文看看掛在牆上的圓形時鐘,時間剛好過了晚上十二時。
她看著天宇的筆記簿,手指在平滑的單行紙上掃了一下。
原子筆寫過字的地方,稍微留下了一些凹凸痕跡。

三月十一日
不久的將來便會轉到另一間醫院繼續治療。
很期待。
不知道房間會不會比現在的大。
有時候蠻喜歡這裡的生活。
不用上學,不用上班。
完全是屬於自己的空間。
更重要的是,家裡的房間肯定沒這裡的大。

很多人說夜裡的醫院很恐怖。
其實也不是啊,至少時常有人在房間外的走廊走動。
記得表姐有次探望我的時候說,整天待在房間裡一定很寂寞。
不是啊,到處都是人。
而且要不是生病了,我想也不會有人時常來探望我吧。

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令雅文在短時間內替天宇連續更新日記。
或許是她想對小雪的留言左一個回覆,又不知道應該寫甚麼,才以這種頻密的速度連續寫兩篇日記吧。
雅文用雙手按在眼皮上。
手指的冰冷透過眼皮送到眼球上,涼快的感覺令雙眼感覺舒服。
「雅文,還沒有睡嗎?」
輝沒有走出來,只是打開睡房的門,站在門前說。
大概是敲打鍵盤的聲音將他吵醒吧。
「啊。」雅文應了一聲便將電腦關上。

………………………………….

照片是黑白色的,所以雅文分辨不到天宇穿在身上的衣服是甚麼顏色,只確定是一件深色的襯衫。
臉上掛著一個雅文很喜歡看的笑容,一種充滿自信的微笑。

相片中的天宇比他的年紀年輕,不是年輕很多,大概小一兩歲左右。


剛安葬時親友們所帶來的花都被清理走了,灰色的墓碑前突然顯得冷清。

雅文將一束白色的鮮花放在墓前。

也許因為接近掃墓的季節,原以為冷清得可怕的墓地偶然會傳來掃墓者拜祭的聲音,所以即使只是獨自前來,雅文也不覺得害怕。

「你吩咐我做的事我每天都有依照著做。」雅文閉上眼睛低聲說著

才閉上眼,腦海裡又浮現出過往跟天宇一起時的種種。



有時候,雅文會陪天宇到醫院的公園走走。

天宇會突然抬起頭指向醫院大樓的某一點:「你看。」

雅文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甚麼事?」
「那房間我曾經住過的。」
雅文看著每扇都幾乎一樣的窗:「每一扇窗都一樣啊,你怎分辨得到?」
天宇笑:「騙你的,那是女病人的病房。」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不要這樣蠢嘛!」
那時候他臉上的微笑,就跟相片上的一樣。

「我也笑你只得一種笑容呢。」
雅文伸出手,用食指在天宇那已經印在雲石上的照片上抹了一下。

...............................................

三月十二日
小雪..

今天的日記就只得這兩個字。
雅文很好奇,很想翻到下一頁看到底是甚麼一回事。
但這念頭在腦海閃過不夠一秒便停止。
她將要翻到下一頁的手停住,右手手掌按在筆記上。
「這又不是給我看的,不要管太多好了。」

今天小雪沒有在網誌上留言,雅文也對小雪那不是定時更新的網誌不太特別感興趣。
所以稍為瀏覽了一下一些網上討論區的題目後便將電腦關上。

.................................

?

同樣地,小雪對於昨天的日記也感到莫名奇妙。
回覆了一個簡單的問號。

三月十三日
沒甚麼,只是沒想到甚麼好記下的,便叫一下你的名字。
小雪..

雅文看著今天的日記,一個人對著電腦笑了笑。
「看甚麼這麼好笑的?」
輝從廚房走出來,對坐在茶几前的雅文說。
「沒甚麼啊。」雅文將電腦關上,又靈巧的將筆記簿收起,夾在一本化妝雜誌內。
「沒甚麼便吃飯吧。」輝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不明所以的。
雅文將雜誌抱在胸前,走到餐桌旁。
「下次回來我煮晚餐吧。」
「啊...煮甚麼?」輝在廚房裡忙著。
雅文想也沒想便說:「香草意粉好嗎?」

.................................

來到小雪所在地國家,雅文覺得跟小雪的距離好像近了。
所以今天首先登上的網頁,就是小雪的網誌。
幸運地,小雪今天也略為更新了她的網誌,在個人檔案內更換了相片。
她的頭髮好像修剪了一點,但依然是屬於一種長髮的長度。
而日記內容上,則沒有寫上甚麼。
雅文猜想小雪其實不是個喜歡寫日記的女孩。

三月十四日
天氣好像開始轉變了,這幾天來探望的媽媽穿的衣服都好像跟平常的不同了。
又或許只是她買了不少新衣服。

雅文將穿在身上的啡色幼冷毛衣抓緊,想起這已經是很多年以前買的衣服了。
因為時常穿著的關係,已經起了不少毛頭。
雅文想,也是時候買一件新的毛衣了。
雖然毛衣沒有破,沒有怎麼退色,也不是討厭了。
但,就是突然有這個念頭。

.......................

三月十五日
看雜誌報導,最近新開設了一家以卡通人物作主題的咖啡店。
你跟表姐一定會很喜歡。

雅文覺得天宇這篇日記寫得真大膽,要是小雪追問那咖啡店的資料,那怎麼辦。
但想了想,又覺得這疑慮好像很多餘。
「現在滿街都是這類型的咖啡店吧。」

...........................................
「很久沒嚐過你煮的東西了。」
輝嗅了嗅放在面前那熱騰騰的意粉。
雅文拿起叉子:「不是『很久』吧?」
「這意粉好像甚麼時候吃過呢?」
雅文搶著說:「剛搬到這裡來的時候煮過的啊。」
「有嗎?」輝吃了一口意粉。
雅文用叉子捲起意粉:「唔......好像又不是,那次你不在。」
輝看了看雅文:「算了,不要想了吧。」
雅文點頭:「唔......對了,你知道有甚麼咖啡店是以卡通人物作主題的嗎?」
「很多啊,滿街都是......怎麼突然這樣問?」
雅文聳聳肩:「沒甚麼啊,只是隨便問問。」
「我覺得你近來好像有點奇怪。」
「甚麼?」
輝搖頭:「沒甚麼。」

......................................

你的表姐叫甚麼名字?待我回來的時候一起去吧。

看見小雪提及自己,雅文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手指在鍵盤上反覆觸摸著按鈕。
「其實不用怕啊,只是個很普通的問題吧。」


三月十六日
表姐的名字是雅文。

幾天後會轉往另一間醫院,但又好像一切還沒有決定好似的。
近日媽媽都好像很忙碌的樣子。
聽說那裡是個空氣清新得很的地方。
這樣的話,身體便會很好。
我也希望你身體健康。

「空氣很好的地方?」
雅文將筆記簿蓋在臉上,一種紙張獨有的草木氣味淡淡的傳來。
「雅文。」
雅文慌張地將筆記簿收進抽屜內。
「甚麼事?」
輝搖頭:「甚麼麼,想問你一點事......但突然又記起了。」
「啊...」雅文又將視線放回電腦螢幕上:「是這樣嗎?」

「雅文」很動聽的名字。
這裡空氣很好,你不用擔心。

小雪好像一整天待在電腦旁似的,立即對剛才的日記作出了回覆。
雅文看著螢幕笑了笑。
「不要將玩太晚了,明天你要上班的。」輝好像是教導小孩的語氣對雅文說。
「知道了。」雅文點頭。

.......................

三月十七日

今天表姐來了。
她說那咖啡店的蛋糕很美味。
哈,其實甚麼東西她都說好吃的。
但我也很期待可以跟你一起去試一試味。

雅文在巴士上將日記寫上網誌。
搖晃中的車子,令她雙眼看得很累。
但又害怕會因工作時間的影響令上載日記的日子有差異。
她不想小雪看不到天宇為她寫的日記,更不想連這種簡單的事都不能為天宇辦到。
巴士剛好停在班馬線前。
深灰色的路上塗上了雪白的油漆,大概是剛油上新一層油漆的關係吧。
白色油漆反映著陽光的光線,很耀眼。
就像是天宇就醫的醫院一樣,潔白的白色外牆予人一種很潔淨的印象。
有時候輝會跟雅文說不要常到醫院去,怕病菌多容易染病。
但雅文就覺得天宇就醫的醫院是不一樣的,她很喜歡去,白色的外牆、綠草如茵的公園,還有一樓餐廳的雞蛋三文治,都是雅文印象中美好的東西。
「那間醫院好的話便不會治不好他的病了吧。」
不止一次輝這樣說過。
車子開動,一下搖晃令雅文的頭輕輕撞了一下椅背。
她的目光返回電腦螢幕上。
「改天真的要到這類咖啡廳試一試蛋糕呢。」

.....................................

有她陪伴你我便放心了。
這段時間我會很忙,或許不會時常來看你的日記。

小雪留言中的「她」,雅文猜想是指自己。
「這段時間要考試嗎?」雅文看著電腦上顯示的日子。三月份,她也忘記了這是不是一個考試季節。
雅文將筆記簿翻開:「沒關係吧,我只要依照吩咐繼續代天宇寫日記就可以了。」

三月十八日

近來有推介的書籍嗎?
小雪介紹的,無論好看不好看,我都會看。

今天的日記很簡短,而其實每一天的日記都是很簡單的,絕少出現很長篇的日記, 至少這十幾天以來都是。
雖然這樣,但雅文總覺得這是一種很費心的功夫。
不能說是很麻煩,但就是讓雅文感到如果沒有替天宇寫日記便滿心不自在。

閱讀看書不是雅文的興趣,但看了天宇的這篇日記令她也突然想看看市面上有甚麼新書。
雅文關閉起天宇的網誌,登上了一個書局網站。
在新推介書籍一欄看了一遍。
「還是回香港後親自到書店看看好一點。」
然後便關上電腦。

.....................................

回到香港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間。
身體上確實疲累得很,但雅文仍然選擇先到咖啡店坐一會。
這時間,咖啡店沒有太多人,空氣中瀰漫著的咖啡香味也不濃烈。
雅文覺得這種淡淡的咖啡味道剛剛好,因為太濃烈的話會令她的喉嚨感到刺痛。
雖然是坐在咖啡店,但她要了一杯果茶,而那是一杯怎樣的果茶她就是不太清楚, 或許是因為太累了。
她不過是在收銀處隨便亂點一杯。

白色的瓷杯冒出灰白色的煙。
茶很熱,雅文由得它放在圓桌的右邊。

將電腦開啟,第一件事便是到小雪的網誌看一看。
螢幕上出現雪花飄下的畫面。
「沒有更新,看來她真的很忙碌。」雅文在自言自語著。
右手輕輕握著瓷杯,暖暖的溫度透過陶瓷傳達掌心。
她只用左手在鍵盤上按著。

三月十九日

很久沒有喝茶,突然間想念起蘋果紅茶的味道。
你記得嗎?
那間店的蘋果紅茶雖然甜得像糖漿,但落地玻璃的環境真的一流。
有機會再去。

「蘋果紅茶......」雅文拿起杯子放在嘴邊,熱茶的溫度迅速傳到嘴唇上。
茶葉的苦味在舌頭上迴盪著,雅文立即放下杯子。
「一定是茶包泡得太久了。」

.....................................

「你有甚麼事要跟我說嗎?」輝對著電視說。
雅文拿起浮著冰塊的可樂:「沒有啊。」
「你不覺得你這陣子好像有點甚麼的嗎?」
雅文搖頭,咬在嘴裡的飲管隱約滲出一種塑膠味:「不要再買這種廉價飲管了。」
「啊。」輝沒有看雅文,雙眼一直看著電視機。
「嘻。」雅文對著電視機笑了一聲。
輝看了看雅文:「笑甚麼?」
雅文沒有看著輝,指了指電視:「這節目很好笑啊。」

.................................

三月二十日

說起蘋果紅茶,想起很久以前吃過一種蘋果味的糖果,很好吃。
學校小賣部那種啊,忘記了是甚麼牌子。
有次跟表姐談起,她也說想吃。
她最喜歡零食的了。
可惜現在買不到。

喝完可樂後,嘴裡留有一種酸甜的味道,有點像蘋果,但不是真的蘋果味。
雅文闔上眼,指尖在合上的筆記簿邊緣上圍著打圈。
由於時常帶著筆記簿到處走,即使不過是用了二十天不到,便出現一種紙張變軟變舊的情況。
「半年......那時候一定變得很髒的了。」

........................................

書店的冷氣很猛,但站在深啡色書架前看書的客人好像完全感覺不到一樣。
雅文穿過擠擁的客人堆,走到書店盡頭的文具部。
隨便選了一卷透明包書用的膠紙便直走向收銀處。
走到收銀處前的時候,雅文突然感到被人撞了一下。
她回頭看了看那個撞了她一下的人,是一個身材不高的女孩,束了一條馬尾狀的辮子。
走過的時候留下一陣清淡的香水味。
「小姐。」
店員提高聲音叫了雅文一聲。
雅文回過神來:「對不起,幾錢?」

.............................

將筆記簿用透明膠紙包好以後,雅文將餘下的膠紙捲起放在房門旁。
翻開筆記簿,隱約會嗅到刺鼻的塑膠氣味。

三月二十一日
不知道學校的同學們怎麼了。
有些好像跟你一樣都到了外國唸書。
其實很久沒見了,不知道他們都變成怎樣。
但我知道你仍然像從前一樣可愛。

輝打開房門,閣在門上的膠紙便倒在地上。
雅文立即將天宇的網頁縮至最小:「怎麼不先敲門啊?」
「我有啊。」輝彎下腰拾起膠紙:「怎麼突然有這種東西出現?」
雅文抓了抓頭髮,然後將電腦關上:「不知道啊,你要用嗎?不要的話便將它掉了吧。」

............................

昨天輝突然走進房間,令雅文沒有查看小雪有沒有留言。
但既然小雪說她這陣子很忙,雅文心想她很大機會沒有寫甚麼給天宇的了。
便在上班前開啟電腦,打算看一看便出門。

你要的東西我買了。

「買了?甚麼東西啊?」

......................................

工作完畢,雅文在回家的巴士車程上開啟了電腦。

你搬到哪一家醫院?我找不到你。

看到這一句,雅文的手僵住了。
頭上的冷氣風口送出的冷風不斷地吹打在臉上。

「怎麼辦?算了,還是先寫日記吧。」

三月二十二日

不知道是誰,留下了一本汽車雜誌。
說的不是那些印上名車照片的雜誌,而是一本普通的周邗。
只是今期專題是巴士。
.............最討厭坐巴士的了。

「有甚麼要給天宇嗎?寄來就可以啊。」
在打上日記的時候,雅文腦中轉著各種念頭:「但不可以寄到他家裡。」

我剛搬家,聽媽媽說整間房子還沒收拾好,你有東西給我的話,便先寄給表姐吧。

雅文趕緊將電腦關上,安慰自己說:「沒事的,只是一件小事。」

.......................................

回到家,還沒更換衣服便立即開啟電腦,查看小雪有沒有回覆。

不用這麼麻煩,我已經回來了,直接拿給你便可以。
你將新的地址給我吧。

「不好了!」雅文驚叫起來。
輝嚇得從房間走出來:「甚麼事?」
雅文看著輝:「沒有事啊。」
「但......」
「都說沒事啊。」

................................

雅文請了一天假,特地來到天宇家。
大廈大堂舖上了泥黃色的雲石地板,雅文一直以來也不喜歡這種顏色。
「何先生他們出外旅遊了。」
大廈管理員看見雅文走進來便對她說。
雅文在保安台前停下:「我知道,這幾天有甚麼人來找他們嗎?」
保安員往雅文身後一指:「這位..」
雅文轉身,看到一位長頭髮,穿著黑色連身裙的女孩坐在大堂的兩座位沙發上。
女孩定睛看著雅文,然後站起來,她的身高不算高:「我來找他們的,你是.....」女孩說話的聲音很尖銳、很高音。
「你是...小雪嗎?」
女孩聽了便露出一個笑容:「?你認識我」
雅文:「我是天宇的表姐。」

...........................

一路上,雅文沒有說甚麼,只是靜靜地帶著小雪往前走。
「那是一家新開設的醫院,就在前面。」雅文盡量令自己的語氣平淡。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沒有告訴我。」
「他沒有跟你說嗎?」
小雪點頭。
「或許是忘了跟你說吧。」
「不會吧,他......那醫院的名字是甚麼?你告訴我就可以,不用麻煩你帶我去...」
「等等,」雅文從口袋裡掏出電話:「喂?甚麼?不是吧......那麼我現在立即回來。」然後掛上電話。
小雪看著雅文:「發生甚麼事了?」
雅文看了看四周:「有點事,我要立即回家。」
小雪:「那麼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醫院便可以。」
「不...那裡要親人陪同才可以去探病的。」
小雪一臉疑惑:「有這樣的規矩嗎?」
雅文揚起手:「那醫院的探病規矩很多的,其實如果不太要緊的話,幾天後我跟你一起再來也可以。你甚麼時候離開?」
小雪算算手指:「.....三天後。」
的士停在雅文面前,她伸手打開車門:「還有時間,改天再來吧,再見。」
小雪微笑:「好啊。」

......................................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的嗎?」
雅文雙手托著頭,看著電腦螢幕:「請假了。」
「請假?」輝將外套掛在衣櫃旁的架上
「你出去一會吧,我有點事要辦。」雅文輕聲說。
「啊…」輝看了看雅文,沒再說甚麼便走出房間。

今天碰巧遇見你的表姐,她說會帶我來探望你。
那時候再將書帶給你。

「怎麼辦?小雪真的要到醫院去嗎?」

三月二十三日

繁忙的身體檢查。
原來除了當醫護人員是很忙碌的工作以外,當病人也是。

雅文一字一字打著。
「忙碌便好了,這樣也容易找藉口不讓小雪探望你。」

................................

沒有心情上班,雅文躺在床上,像個病人一樣呆看著玻璃窗外的天空。
天空是淺藍色的一片,飄著幾片像棉花一樣的白雲。
雅文將筆記簿蓋在臉上:「真的可以繼續將你的日記寫在網誌上嗎?」

今天你的表姐沒有致電給我,是上一次告訴她號碼的時候她聽錯了嗎?

除了這句留言以外,還附上了一組電話號碼。

看著螢幕上的一組數字,雅文輕輕唸著:「我又怎會聽錯你的電話號碼?只是不知道應該跟你說甚麼。」

三月二十四日
今天拾到一本製作手工藝的書。
從前你時常說這是無聊的行為,所以你不會做這些東西的吧。
唯有留起,下次表姐來的時候送給她。
她喜歡這些玩意的。

寫完日記後便將電腦關上。
「唉......」
雅文嘆了口氣,突然間覺得做甚麼都沒有興趣。
將筆記簿合上,就這樣將頭枕在筆記簿上睡著了。

...............................

醒來的時候,雅文的肩膊上多了一件外衣。
張開眼睛,她看見房門上窗框的影子。
已經是夜間時分,但不知道幾點。
她開啟電腦,查看著小雪有沒有留言。

最新的留言依舊是一組電話號碼。
雅文關上電腦,將搭在肩上的外衣掛起在衣櫃旁的架上。
走出睡房,便看見輝坐在餐桌前。
好像剛吃完晚飯的樣子。
「看見你睡著了,不敢吵醒你。」
雅文看著放在客廳窗檯上的小盤栽,葉子的邊緣好像有點枯燥的感覺,是因為很久沒繞水了。
「怎麼了?」
雅文靠在房門上:「沒事。」
「身體不適嗎?」
雅文搖頭。
「生病了便看醫生吧。」
輝收拾起碗筷便走進廚房。

.........................

三月二十五日

聽說新的家一切已經安頓好了。
又聽說我的房間景觀不錯。
很期待。

「雅文。」
雅文將筆記簿收起放回抽屜內。
「甚麼事?」
輝打開房門:「管理處說有一個女孩找你。」
「女孩?」雅文皺一皺眉。
「管理員說她姓藍的,你認識嗎?」
雅文的臉突然熱起來:「姓藍?不認識,你叫管理員請她離開吧。」
「啊!」輝看了看雅文電腦螢幕上版面設計簡單的網誌一眼便將房門關上,返回客廳。

.....................................

雅文選了個靠落地玻璃旁的位置坐下。
連接上天宇的網誌,沒有小雪留下的留言。
昨天應該是因為快要離開了才特地跑來她所住的地方找她。
算算日子,小雪應該今天便離開這裡了吧。

想到這裡,雅文心情立即放鬆了不少。

三月二十六日

「雅文?」
一把很尖銳的聲音以略為高音的聲調讀出她的名字。
雅文抬起頭,聲音的主人正是小雪。
穿著粉紅色格子襯衫的小雪沒有將長髮束起,以跟網頁上照片一樣的髮型出現在雅文面前。
「小雪?你怎會在這裡的?」雅文壓抑著驚訝。
小雪看著雅文身旁的落地玻璃:「天宇不是留下了你的地址給我,說如果有東西要給他的話可以寄到你的家,但昨天我到那地址去,找不到你。」
雅文看著小雪的側臉:「原來你找過我來嗎?但你怎知道我在這咖啡店?」
小雪拉開雅文對坐的一張深啡色藤椅,椅子上放了個紅色絨布坐毯。
「可能是他寫的地址錯了,但不要緊,昨天經過這裡,覺得這咖啡店很漂亮,所以便來。」
小雪抬頭看了看天花上掛著的舊式吊扇:「有點童話的感覺......你覺得嗎?」
雅文避開小雪的視線,拿起放在桌上的茶色玻璃杯:「一點點吧。」
「天宇說過,我回來的話會跟我到一間咖啡店去,你知道是哪一家嗎?」小雪問。
雅文搖頭:「不知道呢。」
小雪看著放在桌上,包上透明膠紙的筆記簿:「還以為他會跟你說。」
「沒有啊,他很少跟我說這些。」雅文微笑。
小雪:「有空來這裡喝茶,表姐你帶我去探望天宇好嗎?」
雅文握緊玻璃杯,杯內的凍飲突然變得很冷很冷:「現在?」
小雪點頭:「那天你帶我走過的那條街,後來我走了差不多一小時,一直走都沒找到甚麼醫院。」
雅文將杯內的透明飲管放在唇邊:「那.....很奇怪啊。」
「會不會是天宇有另一個表姐也叫雅文?」
「怎麼這樣問?」
小雪指了一下桌上的電腦:「天宇說他的表姐不懂中文打字,但在街上走過的時候看見你坐在這裡很純熟地打起中文字,我覺得很奇怪。」
雅文笑笑:「怎算是純熟呢?不過是打上了一個日期。」
小雪看著玻璃外的風景:「但那網頁是天宇的,你怎會在他的網頁上寫文?」
雅文:「這....」
「有甚麼事是不可以讓我知道的嗎?」小雪拿起桌上的筆記簿:「這好像是學校的筆記簿,天宇的嗎?」
雅文想奪回筆記:「小雪。」
小雪打開筆記簿:「怎樣想也想不到,昨天同學告訴我的時候我真的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你知道了?」
小雪一頁又一頁地翻著筆記簿,眼睛像在閱讀著一本時裝雜誌的樣子,沒有仔細看每一個字,只是將筆記一頁一頁地翻著:「這是他的字跡......實在很久很久沒有看過。」
雅文低下頭,看著電腦螢幕上出現的「三月二十六日」
「其實我早就發覺有點不一樣的了。」小雪停下翻著筆記的手。
「不一樣?」
小雪將筆記簿合上:「從前他的日記都會在日期後加上天氣狀況,但自從他說電腦壞了以後,那些日記上的日期旁都沒有寫上天氣。」
雅文又看著螢幕上的「三月二十六日」。
「原來你早就發現了.......對不起, 騙了你。」
小雪用手在筆記簿上抹了一下:「不需要說對不起,我沒事。」
看著小雪平靜的表情,雅文稱讚她:「你真的很堅強。」
小雪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在我的世界裡,印象早就便得很模糊了。自從我離開這地方,地域上的距離將我們拉得很遠很遠,後來他生病了,我們的連絡便少了很多,就只單靠這網誌來維繫.....」
雅文拿起玻璃杯,將吸管咬著,飲了一口很小的蘋果紅茶。茶味有點酸,味道有點像融了過多冰塊的可樂。
「這樣說,會不會令他傷心?」
雅文搖頭:「好像忘了問你要不要喝點甚麼。」
小雪拿起筆記簿:「不用了,這筆記簿可以帶走嗎?」
雅文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

雅文不斷按著「上一頁」的按鈕。
雖然已經不用再代天宇在網誌上更新日記,但她仍然登入了他的網誌。

三月二十六日

這是最後一篇她為天宇寫的日記。
忘了是甚麼時候按下「送出」鍵,以致日記沒有內容,只有日期。
雅文記起小雪說過天宇習慣在日期後寫上天氣。
她往窗外看了看。

三月二十六日  晴

.........................................

雅文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白色的天花上有一盞圓形的燈。
由於是早上的時間,所以她不需要亮起燈。
窗外透入的光線照在雅文身上,讓她覺得很暖。
「今天又不用上班嗎?」
輝站在床邊問雅文。
雅文搖頭:「沒心情。」
「發生甚麼事了?可以告訴我嗎?」
雅文搖頭:「沒事。」
輝將手放在雅文額上:「生病了?見你這幾天都是沒神氣的樣子,我很擔心。」
雅文將手放在輝的手上,輕輕捉起。手移開了,但隱約留下了比陽光溫暖的溫度在額上:「你也是時候出門上班了,過一會我便沒事。」
輝看看手錶:「那麼有甚麼事便致電給我吧。」
雅文點頭。


待輝離開屋子後,雅文起床走到電腦桌前,開啟了電腦,登上了天宇的網誌。
最新的一篇依然是寫著「三月二十六日 晴」。
雅文用左手托著頭,令她的臉跟電腦螢幕的距離拉近。
「筆記簿已經交給小雪了,當然沒有人再為這網誌更新文章了吧。」她自言自語說著。
然後雅文不斷按下「上一篇」直至出現網誌的第一篇日記。

日期是兩年前的八月五日。

八月五日  雨
這是網誌的第一篇日記。
今天下了一場雨。
不需要用傘子,因為我整天待在室內的地方。
你那邊都有下雨嗎?

雅文眨了眨眼,努力回憶著兩年前的八月份。
那確實是一個經常下雨的月份。
可惜她自己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否則她會為了追尋回那段記憶而重新看兩年前的日記。
看看發生了甚麼事。

按下「下一篇」。
雅文慢慢地閱讀著天宇過去所寫的日記。
都是一些生活上發生的小事。
偶然,會有一兩篇的日期是相隔了一兩天才寫。
但都不要緊,反正每一篇日記都是沒有甚麼關連的。

九月十五日  晴
本應坐在課室上課的日子。
.
.
.
.
十月二十八日  晴
張生生日,他竟然特地來探望我。
真好。
今天我真的很快樂。
.
.
.
十一月三日 晴...十二月二十日 冷......一月六日  冷......二月十六日  晴....三月八日 天陰.......

一頁又一頁地看下去。
電腦螢光幕越來亮,因為天色越來越暗。
因為天宇的日記都寫得很簡短,所以很快便看完了他自己所寫的。
往後的,便是雅文代他寫的。
.
.
.
三月二十六日  晴

三月二十八日  晴
很快便是你的生日了。
想一想,原來你的生日跟表姐的生日日子是一樣的,只是月份不同。
當然,還有年份。

雅文看著螢幕上顯示出的日記。
「怎麼可能?我只寫到二十六日的.....」

你是誰?
雅文立即留下這句留言。

我是小雪。
雖然跟他的距離真的很遠,但既然他為我預備了這些日記。
我想一天一天地看,在他的網頁上將它看完。
碰巧小雪正在線上。

我也是。
以後就拜託你代我將他交託的任務完成。

雅文寫完這句以後便用手指按在眼睛上。
眼淚自眼眶滲出,越過指縫流在手背上。

「你怎麼了?」
雅文已經不打算考究輝在甚麼時候走進房間,她轉身將頭靠在他的身上。
「我突然覺得很傷心。」
輝看了看發著光的電腦螢幕:「是他令你哭的嗎?」
雅文點頭。
「這是誰的網誌?」輝的聲音聽起來很平淡。
「是表弟的。」
「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雅文點頭。
輝慢慢地蹲下身,令雅文的臉可以靠在他的肩膊上。
「我知道你跟他感情很好,但既然過身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雅文的眼淚染濕了輝的衣服。
「一切事已經結束了,但又好像是剛開始。」
「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
雅文想起天宇的筆記簿。
「時間......應該半年就可以的了。」
輝輕輕拍著雅文的背。
「雅文......」
電腦螢幕轉至螢幕保護程式,一幅又一幅照片轉換著。
「明天替你將螢幕保護程式更換回hello kitty好嗎?」
「為甚麼?」
輝將手放在雅文肩膊上:「他......真的已經死了......差不多一個月了。」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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