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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追逐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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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銘 幼苗筆手 2014-1-12 07:05:42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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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律銘 於 2014-3-1 00:41 編輯




這是一個故事。一個,故事。


琪是一個特別的人,有一雙特別的眼睛,羽見過她的眼神。一雙丹鳳眼煙絲眉總是睡不醒的樣子,起初以為是因為她的職業或是因為晚出早歸。後來羽才知道見過她的母親也是一模一樣的,是遺傳的。她可能一直沒有清醒,或者她不需要。羽很少去那個病房,因為同事病了才勉強頂了一個月。其他的人其他的個案都沒有進展,稱為「status quo」,反正沒有人會介意。同事回來了,羽卻沒有把她交出來,繼續跟進。她跟本就沒有病,卻被鎖在「哪裡」。「哪裡」是一個特別的地方,在大房獨立房走廊和客廳。護士工作的地方在正中間,走廊就圍著它成了一個大圓,團團轉。有些不太有傷害性的病人,日間就會被放出來行走,不知道為甚麼他們就會自動沿著走廊一直行一直行。要找誰呢,護士會等,等那人經過就捉入裡面護理,用完了,就放出去再行。那些人有病,不知道為甚麼要行,但每天都在行。可能我們也圍著甚麼在團團轉,就如他們一樣,不自覺。她跟本就沒有病,她不會一起行。羽問她有甚麼需要。她清清楚楚逐項逐項告訴羽,關於生活,她比誰還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甚麼。她不是哀求,也沒有強迫,但羽彷彿就會照著她說的滿足她。醫生說:這就是她的病。直到她出院的一天,她一點也沒有改變過,不過她出院了。彷彿她和別人不同,她不是被困在「哪裡」,她是隨己意而行走,說來便來。她雖然走了,卻沒有離開羽的生活。應該說,羽成了她的影子,她走在日光下就會見面,她躲藏的時候,羽也迷失。


羽很難得坐在飲堂,寧靜地吃飯。電視機播著買回來的節目,一個外國老婦用廣東話說著說著。她抱著一隻小袋鼠,手掌般大。另一隻成年的,躺在木桌上。昨晚被車死的。是雄性的。在牧場長大,生命就是這樣,見慣了。有點冷。又說。如果是雌性,會搜一下她的袋,袋鼠一歲前都由媽媽馱著。這只小的就是有人送來的。有一次琪昏迷送院,羽撲去急症室。以為她死了,很想搜一下她,會不會懷著甚麼。原來沒有。望著手掌般大的袋鼠。希望捱得過冬天。


羽沒有過去,應該說是因為很平凡就如所有的人,沒有甚麼特別。不特別喜歡自己的工作,也不厭惡。羽起初在加拿大讀了幾個學分,半攻讀,學過些輔導。後來這裡的大學取錄了,又承認學分,就回來了,省很多錢。這裡不流行輔導,就正正經經當個社工。申請資助申報公屋諸如此類,直至遇上琪。琪說羽和別人不同,是會說話的。羽覺得很可笑,原來這裡的社工都不會說話。話匣就是這樣打開,就如傳說中的盒子,一發不可收拾。


沒有甚麼特別也不是壞事,如果羽不是有點特別,就不會讓琪注意到。琪注意自己的面貌,唯一的本錢,其它的事她從不介意。就如她的身世。她有母親,就如所有的人,但母親始終想不起誰是她的父親。她唯一確定的是那人一定有付肉金,她從來不容許拖數。如果不是意外,那人就一定是個賤人。從來肉金只買那一刻的歡愉,是行規。就如她的眼睛,職業也是遺傳的。她反正不介意身世,職業無分貴賤。她起初是不介意的,羽也不介意,但琪不知道為甚麼,見到羽就想過一點正常的生活。可能她知道羽就是她的影,如果一直走在黑暗裡,就沒法相遇。


羽甚麼都不介意,那一年二十一歲,剛好是2000年,讀了幾個學分就回來。本來說好了大學畢業才回來,但外邊的日子不好受,沒想太多。其實都是半攻讀,那一年有個機構剛成立,羽就走去做義工。就是義工但車馬費已經夠開支。當年沒有多少人認識那機構,不知道他們負責甚麼,所以羽未畢業也獲錄取。羽想來想去,應該是那幾年見過琪的母親,她十六歲生琪,兩個都化濃妝,看上去也似兩姐妹。愈想愈心裡發毛。羽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想擁有另一個人,另一個人的心思,抑或是身體。


「你明白嗎。同意就在這裡簽個名。」醫生說時不帶語調的。羽沒有話說,因為不在場。甚麼也想不到。琪想:我的丈夫在場會有多好。「你要我和你的家人解釋一下嗎。不如你撥個號。」醫生又說。「不用的。」琪很想哭,但找不到理由,她和孤單生活了好些年。羽想,如果當時我在,就好了。有甚麼好。肚痛得凶,入了手術室後的事她通通不記得,應該是麻醉藥的原固。琪只是記得,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她很害怕。她有想過會不會懷孕了不自知。羽也這樣擔心。後來,醫生說她是盲腸炎,用微創手術切除了,只有三個小孔,一個在肚臍中,不說也不會察覺。琪的病害得更重,她更想纏住羽不放,過些正常的生活。


就想起那一訣歌詞,眉目裡似哭不似哭,隔著空間,羽想起了琪在 K房裡望著電視模仿王菲慵懶地低吟出來。羽很想回應一句,愛或情借來填一晚。愈想愈心裡發毛。是誰填入這樣的歌詞,如此無賴,如果不是意外,那人就一定是個賤人。我們就浸淫在這樣的歌詞中,如此順口,有點唱出了心聲,有點鬆了胸口的鬱氣。羽就怕。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琪很喜歡這首歌。她喜歡這個狀態。她和誰都保持著這個狀態。進一步退一步都不可以。這是戀愛的狀態,她認為。這是她的病態。羽起初也喜歡這樣,起初。就如所有的人。就只有這樣去過一次,兩個人,不斷的唱唱唱唱。那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沒有甚麼發生。沒有甚麼可以發生。


羽想起了明。那一年是1999。傷心的一年,不知道為甚麼,羽以為自己記得,認真想,一切都很模糊。可能是身體的保護機制,反正都過去了,有甚麼好記住。羽暗暗覺得明就住在身體裡的某一處,有時候心裡無端端刺痛又無端端復原就是明的惡作劇。又會暗暗地影響自己的行為,其實是明明地。那一年羽一個人搭飛機,飛過一個大平洋,抑或是大西洋,坐了十九個鐘。那班機是從新加坡開到這裡再飛舊金山,轉機又轉機,為了省錢。機上有很多吃咖哩的人包著頭。羽小學時有一個同學也是這樣,那同學說包著頭的也有很多種,就如他自己是一生人只洗三次頭。羽記不得很清楚,應該是出生和結婚和殮葬,抑或是出生和成人禮和結婚。其實差不多。羽記得小學老師說過不要歧視別人,羽從來沒有歧視,只是介意。就如要搭十九個鐘飛機的時候一個喜歡吃咖哩包著頭的人坐在自己的左邊。那人濃烈的體味緊緊擁抱著自己,不是歧視,只是介意。羽就把自己盡量移向右邊。如果可以,羽真的很想換一個位置,可惜除了廁所就沒有其他空間。羽有一點後悔,第一次搭長途飛機就發生這樣的事,出國的第一程飛機就不順利,未來兩三年一個人怎樣挨。愈想就愈想把自己捲成一團放在頭上的行李架。右邊就是明,一個陌生人。兩個人不知道怎樣開始了說話。明是一個溫柔的人,從台灣來,小學在這裡,家人又移民了。自己賴在這裡想多留一年就一年,卒之都要走。有時說話有時唱歌。明很驚訝羽記得很多歌,於是不斷的唱唱唱唱,身體就扭在一起。可能只是依偎著,羽記不清楚。那十九個鐘很漫長,然而千年如已過的昨日,又如夜間的一更。羽忽然明白甚麼是相逄恨晚。羽想起也好笑,那年只是二十歲,頂多也是遲了二十年。兩個人交換了電話,說好了要重遇。羽一到舊金山就撲去轉機,就遺失了那紙條,就遺失了連絡。從此,明就從幕前褪色,暗暗地活在羽的身體裡。


羽有時會想這是不是戀愛。


羽在飯堂,有一個小醫生令人眼前一亮。她看來很年輕不像大醫生,私底下就會叫這些做小醫生。身材高挑,長髮梳成馬尾,羽總認為她是雜誌上見過的模特兒。羽就想好端端的醫生為甚麼不專心醫人。羽就想到心猿意馬,忽然又想,會不會她是先當了模特兒。又想琪的樣子端好如果一早當上模特兒生命會否不一樣。但最後琪會不會心猿意馬。羽想起「哪裡」。走廊就圍著它成了一個大圓,團團轉。轉來轉去又是一樣。琪從來沒有走入那團團轉。想來想去,飯就冷了。


羽不在這裡。琪望著密密麻麻的書,在她看來,書櫃空蕩蕩。羽看過的書堆在這裡,這些書堆起了羽,羽卻不在這裡。琪以為會在這裡找到羽。以為。琪走在路上的時候就只是一個靈體,頭在指向身體飄浮著。和所有人都只能擦身而過,只是想著目的地。沒有奔跑。就錯過了一路沿途風景好。她望著書發呆,有點想惱怒。就想看了所有的書,把自己變成羽,再閱讀自己。愈想愈覺得荒唐。她害怕愛上另一個人。她從來只愛自己。


琪從來都不會運動,因為不需要。琪很會賽跑,是賽跑不是跑步。琪小時候很想當童軍,喜歡一群人做一些事。就如步操。就望著前面的左右左右左,步伐一致。後來琪才知道是不用望的。琪是聽著腳步聲就可以跟隨別人的步伐。一步緩一步緊。琪在追蹤一個人。在人的後面,琪知道只要跟著別人的步伐,每次比獵物的步幅大一點,慢慢地就會追上。琪從來不說獵物這個詞,但從來沒有人可以逃脫。可能羽是例外。琪很快就捉摸到羽的步伐。琪發現自己的步幅緩和了,一直沒有收緊兩者的距離。情況很陌生。有點令自己害怕。


羽是這樣的。羽一直認為重要的是怎樣面對愛情。不是婚姻不是性不是慾望不是考試。羽認為自己給世界的智慧欺騙了很多年。讀書就為了考試,不考的就不讀,要考的就死背,考完就甚麼都不記得。從小就是這樣考試和讀書和愛。這樣對於建立一個人,是毫無幫助的。羽喜歡輔導。去重建一個人。為甚麼看那麼多書嗎。是想追求真理。讀書是為了更明白人,了解世界的規律。會整理好知識,明白背後的規律,查清事物的定義。工作雖然忙但樂趣回來了,是真真切切感到自己幫到人。其實工作無論如何都忙,何不認認真真地做,做到滿足一點。羽就是這樣自我完成。琪沒有遇過這樣的人,所以被吸引。所以害怕被吸引。


琪在看電視。她很少看電視,不是在工作就是睡覺。這天很空閒。電視裡播著動物。琪就想起獵物。琪從來不說獵物這個詞。琪忽發奇想。究竟自己有沒有戀愛過?琪的思想被騎劫了。一想到戀愛就有一些獅子老虎豹狼犬在追逐的畫面。都是獵殺和追逐。琪在想,自己的生活方法很科學。科學方法就是有一個假設,和一個預定的結果。重複試驗就有相同的結果,通常。


在追逐著。一追再追。這個城市聽過這訣歌詞者眾,歌者已逝十年了,聽者依舊在一追再追,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這個城市被騙了,一騙就十幾二十年。有甚麼好追?琪問。還以為是羽問,不,是琪厭倦了,累了,她只想過些正常的生活。其實還是在追。只不過換了內容。不,她知道不是這樣,她是想通了。不,她是病好了。她很想告訴羽,告訴羽自己痊癒了。既然痊癒了,就應該放手。說和不說有甚麼分別,重點是放手。不,她知道是羽令自己痊癒了,如果放手她害怕復發。琪一直想,一直想,無法想通。


羽想起了,彩虹。羽想起以前 Parklane 地下有一間 double rainbow,食雪糕。在哪裡見過歌者,衝口而出叫了聲「哥哥」,他友善地笑。羽有一次遇見雙彩虹就想起這件事。琪説:是 triple rainbow。


羽痛。羽也試過住醫院,試過肚痛。羽摸一摸肚上長長厚厚淡紅色的疤,人就會清醒。羽記得一切的經過。一直都是平平穩穩的。羽想,一直工作到三十八週,放兩星期假,喝些湯水,每早自家製機磨豆漿,加些黑豆更健康些。來個順產放多八星期產假再請多一個月假,孩子三個月大就斷人奶食奶粉,名正言順重新工作。一切都想好了,如此理所當然。二十八週到私家名醫照超聲波,醫生皺一皺眉頭。超聲波的探測器在肚上左走右走,在追蹤甚麼。醫生神色形重地說:「胎水小,現在安排你入院。」羽見到名醫打了幾個電話在張羅甚麼。羽記得探測器在肚上行走的慌張,猶如迷路。後來才知道在找胎水。沒有找到。羽很擔心,因為在醫院工作多少年都沒有見過醫生會擔心。後來入院要打點滴打類固醇,胎水又沒有多少變化孩子又沒有多少變化,三十二週就剖腹生產。肚上就揹著淡紅色的疤,從此以後。過了些許年,按下去還是會痛。不知道為甚麼,羽以為自己記得,認真想,一切都很模糊。只有淡淡的痛是真實的。


羽痛,就想起孩子,人就清醒。其實是面對現實。羽決定走出那陰霾,羽決定放手。她知道自己出了界。琪說:「我病好了。」病好了就不是病人,羽就可以 case close,就沒有出界。請別放手。放手就會沉淪就會復發就會走回舊路就會回復孤單。不可能的。「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說。一個活在光明中一個活在陰影裡。其實誰是誰?不,一個是光明本身,因著她的光才會有陰影,另一個本來就是黑暗,一起走入黑暗裡就沒有誰對誰錯。不,是黑暗本身想變成光,問題才來了。愈走近光本身,陰影就愈明顯。如果你明白甚麼是自取其辱。不是這樣的,不是的。羽摸一摸肚皮,就痛,人就太清醒。


真的放手了。琪唱著。「我真的開始想你了。」代表她放手了。她沒有說過,但一直相信自己是獵人。原來,只是食物鏈的其中一人,她迷失了,就成了獵物。她沒有回去,回去是指原本的生活的意思。琪認認真真找了些不起眼的工作,清早起床洗臉刷牙漱口梳頭就上班,朝九晚五,其實是朝八晚八,至少。她開始介意人原來人有過去。她不介意自己介意。後來,過了些許年,她發現,原來沒有想像中那麼愛那一個人。不過,她等待。












秋津 版主 2014-1-24 19:58:36
板凳
以愛情本身去捕捉靈與慾的題材, 有難度!作者加油=)
律銘 來自手機 幼苗筆手 2014-1-25 20:57:13
地毯
謝,回覆。你看到愛情嗎?我沒有寫愛情,不好意思
我已投此作品一票
秋津 發表於 2014-1-24 19:58
以愛情本身去捕捉靈與慾的題材, 有難度!作者加油=)

親愛的敘事者:
請容我懷著那樣一種無以言表的衷情仰望你,又或說,請讓我低頭,沉默地傾聽著,而毫無懼色,請讓我不至於分析並歸納出一種處女座人格之審美凝視,而因而忽略,在那聲頻漫漫的敘事流傳中,那樣的撇清,那樣的淡然,不可明言又高度簡潔概括,就如第一句那重覆了的,多餘卻因而質疑起原句的斷句:一個,故事。,那是一個嗎? 甚至,那是故事嗎? 即使它的人物性格、命運、生世回憶之間對位皆如此穩建而明確,但小說的節奏,它那種尾尾道來時所附帶著的口音,言不由衷的態度,其實是那麼狠狠的告訴我,最為慘烈與柔弱的實質,才有所指,才有動人之處。就如近結尾的一段:如果你明白甚麼是自取其辱。不是這樣的,不是的。羽摸一摸肚皮,就痛,人就太清醒。讀的人還是會心動的,還是會,那麼的狠狠的笑著,自言自語的告訴自己:小說,本來就是該那樣的清醒。
不信

不信 發表於 2014-3-9 18:58
親愛的敘事者: 請容我懷著那樣一種無以言表的衷情仰望你,又或說,請讓我低頭,沉默地傾聽著,而毫無懼 ...

謝謝你耐心把故事讀完。這個故事我沒有傾向容易,描繪刻意凖確,所有文字都是舖排過。和你的作品《漫身》不同的是我沒有野心,只在乎年自我完成,所以讀來比較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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