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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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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Lee@FB 幼苗筆手 2014-1-29 13:53:01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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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IoLee@FB 於 2014-2-10 01:05 編輯

對坐


女孩說:「我喜歡您。」
男士答道:「我知道……

靜默。

那靜默究竟會持續多久。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欲言又止的尷尬,卻又沒有人願意先行一步去說些甚麼來驅散那流竄四周的無可奈。茶几上放了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想也沒打算加點糖;還有一杯冒著豐滿泡沫的意式咖啡,流瀉的泡泡到底能支撐幾時。

女孩取過一包黃糖,倒了在泡沫之上;她注視著下沉的金黃,良久,才拿起隨附的小木棒,慢慢地攪動那一堆泡沫,糖,就於其間漸漸溶化,從而提升那咖啡的味道。她,會嘗得到那美味嗎?放慢了的動作,像是要配合那難耐的沉默,泡沫卻沒有消融的暗示。

黑咖啡依然靜止著。

店內的牆上掛了幅黑白相片,焦點是一對於鬧市中激吻的情侶,旁邊卻有位大嬸以批判的眼光緊盯著他們;另外還有一位路過的男士,偷瞟了一兩眼,相信就不會停留而繼續上路,在羨慕嗎?

從一開始,音樂並沒間斷,聽來是那種爵士藍調,但當然就不會認出是那團隊、那樂手的演奏,只是,起碼不會被那些愛到殺貓殺狗的流行歌曲殺風景。窗外看到的是對街的大榕樹,剛好看到枝葉的部份而不是光禿的樹幹;午後的陽光正灑於每片油綠亮麗的葉子上,閃漾著耀眼的金黃。誰會感覺到那溫暖呢?麻雀兒一隻接一隻的停降和起飛,好像有耗之不盡的精力;最後,牠們又會在那兒的樹梢落腳。有不再起飛的麻雀嗎?

黑咖啡已不那麼冒煙。

雜誌架上掛著一、兩份英文報紙和一些過期的時裝雜誌,消閒的地方就只提供這些。放一冊「尤利西斯」在這裡想也只有封塵的命運,圖書館內那冊又何嘗不是;「挪威的森林」的際遇相信在這世界會暢順得多,還是,「大長今」才受歡迎。

女孩終於捨得放下那小木棒,只是手握著咖啡杯耳的動作,好像又受到電影凝鏡處理的影響,再一次在那刻靜止,目光似放了在淡啡色的泡沫當中,心卻可能已飛跑回家中的床上,擁抱著那伴隨她成長的泰迪熊或爛被巾,靜靜地狠狠哭一場。亦可能,被凍結的不單止是那握著咖啡杯耳的動作,還有那具告白勇氣的心,封存在零下2ºC,候待周遭氣溫再次上升的可能;手心本有的冒汗神經,竟也同時被凝住,封鎖了那一直運作的冒汗機能,和淚一起憋住。

黑咖啡靜靜的,沒一絲漣漪。

坐在吧檯的男顧客,正起勁地和女侍者搭訕,才放下那讓他炫耀了十分鐘戴著名牌鑽錶的左手,右手急不及待從褲袋取出跑車車匙,有意無意的向女侍者作出晚間的兜風邀約;乘另一檯客人的召喚,女侍者從容地從那自視為大眾情人的男子身邊溜開。調咖啡的先生一切看在眼裡,沒一絲情感上的表示,酷酷的臉面一點也不討人厭,但卻總有點拒人千里的告示:嚴禁閒聊、發問及接近。他就只在和不同類型、味道的咖啡打交道,純的、酸的、澀苦的、濃的、淡的、有個性的、大眾化的、打著泡沫的,再有加點焦糖和忌廉的。多愜意的咖啡生命,他,偶爾會渴望來一杯絲襪奶茶嗎?

黑咖啡前的人,看了看手錶。

店門悄然被推開,進入的人們卻因已沒有舒適的沙發座椅而轉身離開。可沒有任何人作出挽留。坐在那軟綿綿的沙發上喝咖啡可一點也不方便,既不能和朋友好好傾談,更要俯著身子去飲飲食食,挺累人。選擇咖啡店的原因,不是因為咖啡好喝,多因為那沙發好坐,有的更光明正大的安睡其中,或許亦可以想像得到生活究竟有多摧人,同來的朋友,會否猶豫好不好叫醒遺忘了自己的人;還是,在喝完咖啡後,抹一抹嘴角便施然離開,讓疲累的友伴繼續他的甜蜜美夢。

女孩終於有力氣提起咖啡杯,呷上一口,唇邊多了一線泡沫綑花,給淡紅的唇色來些點綴。她隨即舔了舔嘴唇,那如貓兒般可愛的樣子,黑咖啡可有看在眼裡。

近洗手間的牆上,掛著一塊告示板,上頭貼了一些顧客留言、分租啟示、尋狗告示和一些表演項目的單張,全是些小型的演出,但卻有很多不同的類型,如:話劇、舞蹈、街頭表演、音樂會等,今晚上,好像就有一場法國電影欣賞會,一套有點年代的愛情電影。愛情,會過時嗎?明天卻有場關於生與死的獨舞,從生到死,是否真的可以只由一個人獨力舞動;踏著自己的舞步,順應著生活,忽爾途中,總有不同的人加入,有自發地一起跳躍的、也有把一切變成亂子的、有些是被邀請的、卻也有被拒絕了仍強行留下的,紛陳夾雜,演出或許終就泡湯,舞不出燦爛畫面。

慶幸,黑咖啡終於被喝光。

「要吃點甚麼嗎?」
「嗯。」女孩含糊的答應著。
男士於是點了藍莓芝士蛋糕和玉桂多士,再添了杯黑咖啡。
女孩聽到藍莓芝士蛋糕的時候,心卜卜的跳了兩下。

點完了食品,這場景又重歸沉默。

添飲的黑咖啡來到替換被喝光的夥伴,桌上依舊放著兩杯咖啡,只是其溫度已變得不一樣;泡泡可沒有保溫的作用,隨著時間,就冷下來,沒半點差池。食物的到來,擠滿了小桌子,沒剩一絲空間,卻瀰漫著玉桂的木質甜香,誘人的芝士蛋糕放了在女孩的面前,好像稍稍舒緩了早前的不安;這刻的藍莓,還是同樣的酸嗎?一顆顆黑紫色的果實裡頭,曾吸收過的陽光溫熱,在這時候,可會發揮其丁點神奇作用,讓下沉的心事回升,攪混一下那低迷氣壓。

陽光隨時間轉換了角度,照射出於空氣裡起勁舞動的塵埃,室溫的上升,讓誰的面頰泛著微紅,是真的受溫度擾亂,還是其他的甚麼,又會是甚麼?在這空間之內,有沒有人用心感受著周遭正發生的每個故事,預視其發展的可能面貌,能否憑藉那節奏性起伏的心跳,揣測當中一二。

懶洋洋的音樂襯托底下,突然響起了刺耳的電話鈴聲,不在於發出的是那型號的和弦音樂,而是任何霎時襲人的外來訊息,總就和和刻下這一切欠缺默契和諧。幸好,應答的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那無端打擾的閒人;是因為享受著這環境,還是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著實討厭,或像是被某人監視著行蹤,終於就被掛線了。

熱咖啡,也已喝了一半,玉桂多士亦慢慢被消化,似在裝飾那相對著卻又異常靜默的場景,點綴一下那還未有結果的約會。時間的節奏,應怎樣配合才好,若終於錯過了那機緣,又可會有重來的剎那。唔,可不那麼輕易……


拿著銀色小叉的手,輕挑著藍莓與蛋糕,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地往口裡送,另一隻手輕按著稍稍散落的頭髮,沒燙沒染的黑髮,穿著卡奇色的針織上衣、淺藍色牛仔褲、簡單的白布鞋,身旁放著輕巧的背包,沒一件花俏的裝飾,是叫人容易把她遺忘,還是,清爽而讓人感覺舒服。吃罷玉桂多士的人,喜歡的會是甚麼類型。

店內的光線不太強,不知是否店主愛讓陽光發揮其功能;坐近窗的顧客也沒有把百頁簾放下的打算,就好像想於室內來過日光浴。只是,若在那陽光下看書似乎有點壞眼。書在這時候,是讓人打發時間,還是在獨坐咖啡室時,必需攜帶的好伙伴,總就不能呆坐發獃,想就要有點事做,心思到底往那裡飛,從來就沒有誰會在意。

「呀!」女孩突然擱下叉子。
「唔?」
「忘了把影碟還你……
「哦。好看嗎?」
「呀……努力地看完了。」
「是嗎?沉悶?」
「唔……也不是,只是覺得他們的生命活得很折磨。」
「折磨?」
「互相折磨。」
「總有原因吧。」
「就是想像不到,生活就好像為了折磨對方。」
「也許那就是他們的樂趣。」
「樂趣……不會吧……
「痛,才確實自己真正存在著。」
「笑也可以啊。」
「沒痛那麼深刻,可能……
「可能?」
「唔,可能。」
女孩微微側著頭,琢磨著那重複著的可能,繼續挑著吃她的蛋糕。
「好吃嗎?」
「唔。要不要試試看?」
黑咖啡取過女孩手上的小叉,沒留意對方的反應便挑了口來吃,用心的品嚐著,想也感覺可口吧。

一個簡單的動作,把女孩周圍的空氣凝住,還來不及作反應,叉子又已經回到她面前的碟子上;畫面再次回復平靜,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跟著那藍莓的味道,會變得甜漏漏嗎?

多緩慢也好,時光就依然流逝;藍莓蛋糕也終於被完全消化掉。只是,它就可能成為某回憶裡的一個點滴,偶爾落下,牽動幾許漣漪,不平靜的是周遭氣候,還是各人心裡的私密角落,內裡或許正在洶湧翻滾,卻努力假裝沒一絲激動。甚麼時候每個人也緊鎖了各自的坦言功能,一切事便變得不容易暢所欲言;是否,就要於地上挖個坑洞,把所有不敢言心事,盡情地向坑洞裡傾訴。夠傻了吧。

回轉當下,看著這正對坐的二人,那沉默的環境會否正組織著繽紛的故事,故事裡的情節,又將會伸延向那處目的地;有可能是兩人的起點旅程,亦可能已到了最終的車站,下車以後,便踏上相異的旅途。那會是個怎麼樣結局,甜蜜?苦澀?就只是剎那生命,在仍未到盡頭之前,可能仍有很多個多彩或多慘的臨時結局。結局之後,將又可會是另一個場景的開始。


或許於這一個畫面裡,我們就祝願那兩手將牽在一起,並肩地離開這個暫借場景。
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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