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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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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ingale 幼苗筆手 2014-2-20 23:19:26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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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嗒……

擺放好拍子機,指針把時空整齊理性地分割,讓人跟隨,演奏出動聽旋律。

阿樹懷著同樣的心理準備,站穩腳步,撥弄電結他的弦線。連續幾下尖銳高音和低音震動交擊,正好配合電結他上如火、如隕石般的紋理。這是阿樹最喜歡的電結他,首次見到就如男女一見鍾情愛上,之後做點散工才儲夠錢,捧回家。

弦線傳來堅實的觸感,每個音符交疊成樓梯,一步步帶領他的情感往上攀升。阿樹三步拼作兩步,原本聚在腹前的意念,騰起、踢跳,當他每次渾然忘記指頭的挪動時,便會貫注於胸臆間,不但忘記指尖,更忘記手臂身體,彷彿站於高台之上。

幾年前,阿樹受朋友邀請,出席一個樂隊的演唱會。最初他是一臉茫然,直至舞台上,結他手在炸裂般的響音裡,從射燈得了神聖的光輝,他便屏息靜氣,圓瞪雙眼,入了神般。但這都是朋友事後描述,阿樹只記得當時全世界靜止、意識與每個音符接通的感覺。

風雨中抱緊自由
一生經過徬徨的爭掙扎
自信可改變未來
問誰又能做到

心裡衝撞未有凝聚成汗與淚,而換化成歌詞,從阿樹口中流出,他幾乎激動得想高舉手呼喊;正如當日站在昏黑和耀目射燈之間的結他手。

只是他沒有,反而把感動拉回來,控制指頭在弦線上勾撥、按壓、滑動。雷轟、機車低嗥、狂風一般的聲音流瀉而出。他咬著牙,要把這段旋律奏至完美。

「喂,喂喂!」

搖晃肩膀的力道,使一切聲音煙消雲散,空洞洞的房裡,僅餘下不受任何事情影響的拍子聲。

媽媽就站在背後,面上稍有不悅。這方面,此時阿樹也不遑多讓:

「不是說過敲了門才進來嗎?」

「敲了,你聽嗎?阿倩找你,她等了快十分鐘了,別再要人家等。」

語帶責備,媽媽伸手遞上電話,便轉身出了,也帶上房門。

阿樹接過電話,房門關上後年曆隨之在視線展現。日曆上有一個醒目的紅圈,其中的數字,只一看,阿樹就嘆了口氣。除了那個日子已逼在眉睫外,他亦不喜歡經常被人走進房內打擾,連自由活動的空間也沒有;每分每秒都是珍貴的練習時間,更別說有像同學的家一樣,有自己擺放樂器的房間。如果他也有這樣的設備,技術或者早就可以更上一層樓。

「阿樹,你又在練習嗎?」

話筒傳來阿倩的聲音。

「當然啦,不是早告訴你比賽的日子快到,所以要花多點時間練習嗎?」

「但是也不用這樣廢寢忘餐吧?阿新他們說你最近也很少露面,怕你有甚麼事……」

「我會有甚麼事呢?還有,你是因為這些八卦來找我的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大家都擔心你。」

「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你找我到底有甚麼事?」

「那個……」

阿倩的聲音有種模糊的委屈,緊接而來是一秒沉默。一聽到,阿樹便立即明白過來,換換原本的聲氣:

「要出去看電影嗎?近期有一套新上映的電影,似乎不錯,不過要去機場看才好。」

「咦,要去這麼遠?」

「因為是3D電影,而且那裡的坐位也寬敞一點。」

「那在旺角看也可以啊﹗而且那間戲院的坐位也很舒服,還有,你不是說要儲錢買新結他嗎?到機場的話,單是一出一入也要花錢。」

「不要,旺角人多車多,只是多花點錢的話,我認為是值得的。你到底要不要去呀?不去的話,我繼續練習好了。」

「好吧,好吧,就去機場吧。」

多拉扯幾句之後才掛斷電話。阿樹其實挺疼阿倩的,雖然也有吵架的時候,但他總是不忍心讓太她委屈。只是有時他覺得她婆媽得有點煩人,不過是見面時多花點錢,其他時候他也算很節儉,衣服換季的頻率,比普遍香港同齡的男孩子要少得多;他覺得有時就不用太介意。

上網訂購入場券之後,阿樹稍為收拾房間,心裡想著如果能隨手把結他掛在牆上就好了。那不單是一種方便,更能夠讓結他像一個護符和策勵一樣。

拿起拍子機時,底座一條小裂痕令阿樹大感錯愕。這個一直陪伴著他、亦師亦友的拍子機,外殼上竟然添了一道深黑的不完美。似乎任何事情都要增添他的煩惱,不過還好,它不是壞了。正如阿倩所說,他現在要盡量省吃儉用,全為了趕在比賽之前,買下那個夢寐以求的電結他。

那個電結他,深紅,比此刻躺在床上的,更紅得像憤怒一樣。阿樹每次在店裡看著,就覺得它更適合自己,又或者是他們更屬於彼此。他能夠想像,只要手中握著的是它,必定可以把演出時的水準更推上一層;只要手中握著的是它,要勝過那個像命運一樣的對手也不難。不過,現在還是快點收拾為妙。

換過衣服,阿樹勉為其難的走到客廳,如果不是鞋櫃放在客廳,他寧願連鞋也換上,之後逕直步出家門。

厭煩的電視聲和沒完沒了的對話,闖進了耳中——

長遠房屋策略公眾諮詢結果顯示,市民普遍支持長遠房屋策略督導委員會提出的、供應主導策略大方向,即是持續增加公私營房屋供應,以長遠處理供求失衡的問題,並且加強公營房屋的角色。

行政長官表示不會低估房屋問題的嚴重性,但亦重申,房屋問題不能夠在短期內全部解決。而政府有決心解決這個結構性問題,亦會制定長遠策略,一定要讓渴望「上樓」的基層家庭,和目前「望樓興嘆」的年青一代,及部分中產人士,能夠看到安居置業的未來。

行政長官亦表示,政府已定下四個、明確的房屋政策目標,包括,協助基層「上樓」;加快興建公屋;重新興建居屋,希望協助低中收入的人士、青年人,以及一些經濟能力較佳的公屋住戶,可以有能力自置居所;最後是維持私人樓市健康平穩發展,並且在房屋供應偏緊的情況下,優先照顧……

阿樹加快穿好那不聽話的鞋,準備逃出去。

新聞報導的內容不斷在改變,但給阿樹的印象卻是在拼湊永恆不變的沉悶內容,漸漸也沒有心情留意,特別在他有了結他這門興趣之後,他對於新聞裡媒體的報導更不屑一顧。

「說甚麼幫助人置業!我們那個年頭不是靠自己打滾,捱出頭嗎?自己不努力還要投訴。」

如果再加上爸爸這些話,阿樹往往想立即撞破大廳的落地玻璃滑門,從家中的洋台跳出去,即使窗外不是天遙地闊的海景也沒所謂。對於這些說話,他也曾經解釋:

「政府當然有責任,不過這樣還不足夠,現在真正的問題是,經濟被太多商人財團壟斷了,而且現在的年輕人都沒有機會上游,根本不是自己努力就夠。」

「機會是要自己爭取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甚麼資格提機會啊?綜援啦,綜援就是那懶人才會要的。」

阿樹就是受不了這種盲目的論調,經驗凝結成頑固,堅牢得無法不破。如果再加上大家互諒互助之類的主張,父子倆就更吵得面紅耳熱,彷彿兩把永不會和諧共存的聲音在爭鬥。最後每每由媽媽打圓場,或者說得不歡而散告終。

面對一塊推不動的石頭,阿樹慢慢習慣以轉身離開面對。不過,就連離開大門這個動作,也是在他找到兼職之後,爸爸才沒有再臉帶慍色地嘮叨。

當然,阿樹知道,要照顧學業之餘又有兼職,目標不是為了讓爸爸閉嘴,他還有更重要的願望。只要讓他手握結他在台上,一定能夠感動別人;而第一步就是要好好打工、攢錢,買下那個如火燃燒的結他。

***
掛斷電話,阿倩心裡的糾結也沒有緩解。看到阿樹緊張練習的樣子,她固然很高興,有時甚至覺得那很吸引,靜靜在旁注視他的手指在結他上跳動,那一刻就是世界的全部。可是,彈奏結束的瞬間,那種魔幻似乎透支了現實的快樂,而且都在阿樹深黑的眼眶裡呈現那筆債。

「這樣下去實在不行,要好好勸他。」

阿倩暗裡下定決心,也鼓勵自己應該找個機會,和他坐下談談這個問題。有目標是好事,不過為了在比賽中獲勝而如此虛耗,也實在令人擔心;近期更越來越嚴重。過去接觸好些自組樂隊的朋友,像這樣日以繼夜地練習,大家都說是常態;而令她忐忑的是,阿樹的舉手投足、眼光之間更多了一種決絕,就似電視劇集裡、不惜一切的恩仇決斷。

其實,她也曾經讓開口的機會白白溜走,全因阿樹有時寧願犧牲休息時間來練習,也會在白晝陪她。她明白阿樹的決心有多大,所以實在不忍心再多說。

「阿倩,你的臉色有點難看,不舒服嗎?」

坐在客廳一角的媽媽探望。

「不,沒甚麼。媽,我今晚和阿樹去看電影,不在家吃飯了。」

「呵,他終於肯露個面了嗎?」

媽媽輕皺著眉,半調侃的說道;阿倩只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回應。

「對了,看電影之前,可以繞繞路,替我把那幾件衣服拿給權哥嗎?」

「沒問題,但你不是早陣子才給他幾件嗎?怎麼又再拿給他?」

「啊,沒辦法,昨日走過天橋時碰到他,他罵著有其他露宿者偷了。待會兒,你早點出去,他說下午會在,要親手給他啊。」

阿倩搖著手,阻止媽媽繼續沒完沒了的囑咐下去。她經常和媽媽探訪附近的露宿者街坊,有些比起媽媽還要熟絡。雖然朋友都說這種「課外活動」太奇怪,但她始終覺得露宿者很可憐,只要能夠幫得上忙,也只是盡點綿力罷了。不過近期因為考試緣故,她難以抽空去探望;而且即使閒下來,她總覺得考試似乎令人連擠出僅有、對身邊事物的關心也很困難。

***
今天的陽光特別明亮耀眼,街道雖然依舊的窄,人群的肩摩踵接卻不太擾人;至少,阿樹覺得如此。他懷著興奮心情跑到樂器店前,腳下的位置已經站過無數次,但如今似乎前所未有的接近。

大門煥發近乎神聖的光輝,每一件擺放在櫥窗裡的樂器,也如宗教儀式的巡行隊伍在宣示威武。阿樹如登入殿堂般走進店面,過去每次也懷著可望而不可即的心情,但今次他覺得自己是神明揀選的人,親身前往奧秘裡朝拜。

店面擺放著各式的樂器,在通道兩旁,也掛在牆上。他覺得眼前像漫畫裡聚集神兵利器的山丘,有某件寶物正等待他破除封印。那個火焰般的電結他正在發出呼喚,阿樹依著心裡若隱若現的呼叫,走到一個正在播放輕柔音樂的房間。

房內燈光幽暗,兩面牆壁上排滿了一支支結他。阿樹視線完全貫注於某支紅色結他之上;仰望時,更是深紅得如充了血,具有脈搏一樣。旁邊有一塊細小的紙牌,標示一個曾令他夙夜憂嘆的數字;簡單幾組筆劃,一邊策勵他努力打工,同時叫他緊張兮兮看緊日曆上的紅圈。但是,現在紙牌就像一面鏡,魔鏡,映照出他在台上的英姿,而且清晰實在得讓人心跳加速。

和深紅的結他連成一體,高唱著「自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然後弦線代替了他的唇舌,說出令人情感激盪、心領神會的旋律。他看見台上那鑲著金光輪廓的人,就是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從幻境中走出來,但思緒裡仍然殘餘興奮,特別是數小時前的——

茶餐廳裡座無虛席,有些穿著整齊的白領人士點了經濟的常餐,也有幾群豪邁的藍領大漢,狼吞油膩的「雜扒飯」。剛在人堆中找到虛位坐下的,是阿樹。

桌面有點髒,就算媽媽常說「有骨落地」是好事,但這樣露骨的在面前,實在有點不雅。負責店面的大嬸拖來一個膠桶,裡面是更多的食物殘渣。她動作俐落地把阿樹面前的雞骨掃落。

「吃甚麼!」

眨眼之間,桌面已經清掃一空,一層水漬留在玻璃表面。阿樹思疑,若非早已習慣,可能有人會認為大嬸招待不周,甚至態度粗魯。他如常點了普通的炒飯。這些時候,他對食物也沒有甚麼所謂,但求祭一下五臟廟,之後還要趕緊去上班。

「喂,你有沒有看昨晚的新聞報道,財政司今天將會公佈新的『派糖』方案。」

「還不是那些小恩小惠,根本沒有甚麼實際幫助。」

兩個食客在附近談話,阿樹清楚聽到。雖然知道財政報告在這幾天公佈,但他並不怎樣關心,一來練習、工作和學業已令他忘得不可開交,實在無暇他顧;二來要專心練習,他寧願躲開雙親在房裡閉關。當然,家境不至富裕到讓他家裡有兩台電視,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留意到某把聲音提及,將會有向市民派發一筆款項的傳聞,阿樹根本不會關心以後的對話,更不會特別留意裝在店面角落的電視。因為不論多少,那意味著他等待的時間可以縮減。已經有很多人——包括忙著端送食物的大叔——和阿樹一樣,如朝拜般抬頭望向電視,也等待。

店面的緊張氣氛感染了阿樹,他開始計劃各種可能。如果派發的款項少,當然要繼續努力打工,不過也可以考慮減少更次,換取多一點練習時間。如果款項足夠,他或許會考慮比賽之後才再打工,期間要全力練習;又或者,隨便打工,賺點零錢也不錯。想著,可能的方案越來越多,連面前的飯顆飯粒也變得油膩起來。

「……將會計劃向所有合資格市民派發六千元……」

之後的話,阿樹已經沒有再聽到,他不關心,而且店面的哄鬧也擠走了他的聽覺。一種如節日般的喜慶洋溢,有人更拍掌歡賀,有人祈禱般低頭呢喃,但都帶著愉快表情。阿樹自不例外,部份原因是這個數目已在他幾個方案之內,現在不必再多考慮。而最主要原因,還是六千元這個數目,雖然對於很多人來說並不吸引,但對阿樹這種靠兼職賺取零錢的大學生而言,仍是一筆可觀的意外之財。

旁邊幾個人熱鬧地聊起來,計劃要到哪裡吃海鮮。阿樹嗤之以鼻,這種用法沒有太大意義,不過他懶得管別人的選擇。他開始盤算實行預想的計劃——只要問朋友借款,他幾乎可以感到,那個結他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
街道總是狹窄,窄得令阿樹想用手肘把靠近的行人撞退。他唯有用耳機中的音樂,守護僅屬於自己的世界。

風雨中抱緊自由……問誰又能做到?

熟悉而強烈的歌,提醒著阿樹,香港就是如此不自由的城市,過份擠擁的街道與劃地為牢無異,他只能在聽覺裡追求自由,至少此刻如此。

不知第幾次被迎面而來的行人碰到肩頭,他著實有點生氣,心裡解釋這是源於過份壓迫的街道,但是也無法完全否認與阿倩有關。他們兩人都住在奧運站附近,最接近的商場無論怎樣計算,應該是奧海城。他知道,有時阿倩會替媽媽捎東西給附近的露宿者街坊,但是為甚麼連平日閒逛,也要選擇在旺角?

屋苑範圍內的公園尚算可以讓人感到愜意,不過一離開那個範圍,便會有不堪入目的感覺。特別通往旺角的路,漸漸就會擠得水洩不通。如果在酷熱的夏日,他更覺得香港實在待不下去。他常幻想,若有足夠金錢,一定要選個可以讓他自由自在的地方移民;他不再想和大陸客爭路。

不知不覺間,阿樹已經走到約會地點,阿倩站在俗氣的銅像下等待。手臂忽然傳來輕微的碰撞,他下意識的撞了回去。

「你剛剛碰到婆婆了﹗」

「是嗎?」

「是,你看看﹗」

阿倩見到阿樹,朝他走去,而且臉上罕有地帶點不悅。阿樹覺得她連生氣的樣子都可愛,不過輕皺著眉頭也暗示危險;他立即拉下耳機,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幢幢人影之間,阿樹好不容易確認阿倩的指向——一個佝僂、衣衫有點破舊的老婆婆,吃力地把紙箱拆開,三數塊的束好,然後如蓋房子般堆疊起來,在手推車上、垃圾桶旁。

「噢,我不是故意,只是沒有看到。對不起。」

雖然不認為自己犯錯,但阿樹還是盡量表現出認真。

阿倩在這方面的偏執,有時令阿樹覺得不可思議。在寸土必爭的鬧市裡,只是碰巧撞到罷了,那個婆婆似乎本來就步履蹣跚,現在也沒受多少影響,用得著如此反應激烈嗎?就連阿樹有時忘記某些重要紀念日,可能也不比這種時候危險。他有經驗,如果想嬉皮笑臉,蒙混過關,往往會引來反效果;反而認認真真道歉可以省卻不少麻煩。

這樣一說,阿倩的怒氣真的有點消減,只餘下邊走邊嘮叨;阿樹倒是覺得沒有太大所謂。

「喂,你這兩天有看新聞嗎?」

「沒有留意,怎麼了?」

阿樹想了一下,這幾天,除了在茶餐廳時,真的幾乎沒有留意過新聞。不過這個問題更重要的含義是,阿倩的氣已經告一段落;每逢她說得夠了,就會自然而然的換個話題。這是好事,但走在旺角街頭,他也不覺得鬆一口氣。

「政府要派發六千元的新聞,你知道嗎?」

「嗯,這件事不可不知道吧。那又如何?」

「我們應該九個月後就領到錢,你有想過怎樣用嗎?拿一點出來,助養一個孩子如何?或者捐給食物銀行也不錯啊。」

這個問題令阿樹心頭一陣慌亂。他本來已下定決心,要全數用在電結他之上,其他事情都不列入考慮。但是阿倩的眼神和語氣令他動搖了。平日她也會忽發奇想,提議捐助哪個機構之類,每次阿樹也會順她意,有時也認同是好事,應該支持。今次,阿倩的眼神,明顯期待阿樹再一次答應。

「或者,到時看看情況再決定吧。」

支吾一會,阿樹最後只能擠出一個無稜兩可的答案,只怕令阿倩失望。

「不過,如果,我說如果,我拿這些錢來買結他,你認為怎樣?」

「那沒問題啊﹗我是說那時只拿一點出來,真的只要一點就好了。」

此刻,阿樹的心正在翻滾,他最初的想法根本就沒有任何分配,也沒有想過要多等九個月時間。不知哪來的推動,令他再開口:

「呃,我的意思是,如果拿來買那個紅色結他……」

「紅色結他?你不是已經在打工了嗎?而且那是九個月之後的事了。」

「對,所以我想,如果問阿進借點錢,或者就可以……」

「慢著,我們不是說過不可以借錢購物的嗎?而且你也認為這種做法有問題﹗」

「今次情況不同,如果我能夠熟習那支結他,比賽時就更有勝算了。難道你不想我贏嗎?」

「但是你已經計劃好了,沒有必要為這種事而借錢吧?」

「這種事?我應該告訴過你這次比賽有多重要,而且只是破例一次罷了﹗」

阿樹低吼了一句,嚇得幾個途人退縮,只用眼角窺視。阿倩稍為別過頭,眼眶載著若隱若現的淚光。看著她,阿樹感到一陣內疚和虛怯。

「對,對不起,我的反應太大了點,這件事我們再商量好嗎?我是因為比賽的日子臨近才會這樣緊張,原諒我好嗎?」

阿倩雙眼還是那樣含著淚光。兩人走著,在沒有甚麼預兆之下,阿樹感到她靠近了一點。他知道這代表,她軟化了,雖然她可以再堅持,但是這次她軟化了。

***
嗒,嗒,嗒,嗒……

拍子機依舊如尺,把時空準確劃分,靜訴。

房內床上的白被鋪中,是深紅色的電結他。阿樹已經拿著它練習了一整個上午,正讓自己從高昂得過份的情緒中休息一會;他甚至在房裡,也練習得汗流浹背。回味著剛才滿溢的激動,阿樹感到一切都值得。不過令他擔心的是,結他所帶動的節奏,似乎和拍子機的「嗒,嗒」聲有點不相襯。

他湊近拍子機,細心聽著——

嗒,嗒,嗒,嗒……

某在個瞬間,他下結論:拍子機壞了,應是之前發現的那條裂痕,已經影響到其他部份。如果繼續用它練習,可能會令自己失誤;而且,歌詞和拍子,阿樹早就了然於胸,不必再靠拍子機來引導。眼前唯一要做的事,就只是練習得透徹。

拍子機被靜止了,放到垃圾桶旁。

他提醒自己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再次提起深紅色的結他;用力呼吸,準備好站立的姿勢,也壓下記憶猶新的一句話:

「阿進,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不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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