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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艾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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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瑪



時鐘拖著沈重的步履,走到九時。其他講師已各自歸家。艾瑪獨自一人,她把眼鏡穩妥地收在盒子裡,脫掉套在馬尾的髮繩,一絡幽幽的曲髮放肆地散落在背上,令她忽爾蛻變成一匹野馬,引頸以待在原野上奔馳。深紅的唇膏豐滿了兩片帶點乾燥的嘴唇,在鏡子裡一開一合,猶如等侯綻放的花蕾。她脫下那件臃腫而老套的風褸,露出黑襯衣,隱隱透現兩邊嫵媚的鎖骨。她下班的時候到了。
艾瑪離開學院,逕自乘小巴到市中心。原本她可以從下車的地方直接走到自己和P居住的屋苑,然而她選擇先穿過商場,再從商場的二樓走過天橋,繞一大個圈子才回家。看一看手錶,九時三十分,距離商場關門還有一句鐘。這匹野馬踏著高跟鞋「咯咯」地奔向商場二樓的一間出租漫畫店。這間漫畫店恰巧也叫艾瑪。

漫畫店瑟縮在商 場的一個角落,差不多被附近充斥的連瑣店隱藏了,但對於艾瑪而言,這種被隱藏的感覺,恰恰就是她渴求的。隱藏代表了向另一面展露,艾瑪經過便利店,買一包香煙,然後刻意在商場裡繞了兩個圈,接著才貼著已陸續關門的商店,加緊腳步往漫畫店走去。她心裡害怕遇見相熟的友人,但這種害怕又增加了一種刺激感,令她臉上不期然露出一種詭異的微笑。

到達漫畫店,又瞄一瞄手錶。九時四十五分。她站在店門外,目送一個又一個的客人離去。小小的漫畫店,對她而言,卻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地方。她跨過門檻,像跨進另一個宇宙裡去。她瞥見店主K的眼光銳利地射向她身上,她眼角不期然流露誘人的線條,然後靈巧地鑽進書架與書架之間那些狹小的通道,把自己隱藏在內,忽爾與世隔絕。店主的腳步聲往店門附近響起,雖然他兩腿精壯,步履卻異常輕盈。捲閘聲緊隨而至,轟隆轟隆如火車穿越幽幽的山洞,使她心跳起伏難耐。她深呼吸一下,覺得擠滿各式各樣漫畫的書架從兩邊簇擁過來,像男人粗壯的兩臂。事實上她不愛看漫畫,她目光緊盯著店內最幽暗的角落那個書架上的一本小說。

她小心翼翼捧著那本小說,書名跟她的名字一樣——《艾瑪》,以狂草書寫在封面上。她特別鍾情這種字體,總覺得有一種很爽的感覺。精準一點來說,書名是寫在封面的一個女子的裸背上。那個封面是人手繪畫的,而書中的內容是店主所寫的。艾瑪第一次讀到這本小說,是跟P為了瑣事而大鬧一場之後。她從來沒有讀其他小說會像讀《艾瑪》一樣,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亢奮,因為書中描寫的女主角,有著跟她一樣的遭遇和心情,簡直就是在寫她的故事。

「除了誘惑以外,我甚麼都可以抗拒。」小說今天的末句是如此落筆的。後面的都是白頁,沈默地等待粗獷的字體滿足它那蒼白的生命。

她過於專注小說的發展,沒有聽見K關閘的聲音。然後店內燈光熄滅,世界的事物只剩下似有還無的輪廓,一切都變得恍恍惚惚,卻令艾瑪感到異常的實在。

K的氣味隨著指頭悄然在她那散發香水的項背上徘徊,再從胳膊滑落到臂彎,再到指尖,猶如一條伺機捕捉獵物的蛇。

「怎麼今天又比昨天寫得少。」艾瑪頭也不回,帶著挑剔而誘惑問K。

「或許是你太心急罷了。」K的四肢彷彿要脫變成藤蔓一般攀附在艾瑪身上。

男女倆擠在漫畫店的一個暗角,兩排書架把他們都壓得喘氣連連,儘管空間狹窄,卻為他們開闢最廣袤奔放的天地。

艾瑪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喜歡在書堆中間跟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做愛,或許她深深被K寫的《艾瑪》吸引著,吸引到一個比真實地做愛更有快感的地步。她甚至試過與K在漫畫店裡一邊翻雲覆雨,一邊讀著《艾瑪》。

「『除了誘惑以外,你甚麼都可以抗拒。」他們喜歡用這話來互相調侃。

不知從哪個時候開始,艾瑪已習慣活在一種無聲的壓抑之中。品學兼優,文武雙全等美譽已聽得麻木,就算再多一點掌聲和讚揚,也未能帶給她多一些快感。為了尋求前所未有的快感,她飈車、跳降傘、深潛,差不多把所有玩命的東西都去試,就總是未能如願。直至遇上P。

她是在一次神祕的交友約會中認識P。P從事男性雜誌總編輯,談車談酒談女人的那種。艾瑪從他身上找到她渴求的那種狂野。他們瞬間打得火熱,P經常在艾瑪家為 她驅走漫長黑夜帶來的寂寥。從床上到地毯上,由睡房到廚房,在在都成為他們的伊甸樂土。艾瑪一度認為P就是她要找的人,直至她跟P同居後,他們之間的伊甸 園漸次變成廢都。

艾瑪反思那次的變化實在是有層次的,而這種層次可以從他們之間的性愛來透視。

伊甸時代:
男和女赤裸裸地交融在一起,激活了身體每一個快樂的細胞,令日子羨慕得不願向前走,永 遠為他們停留著。

遊牧時代:
男和女漸漸覺得做愛空間的置換已不能帶來甚麼新鮮感,再說也不是因為置換的問題,而是 因為艾瑪自覺跟P在肉體上撕磨越久,靈魂就消磨得越快,那是她鮮有發現靈魂的痛感。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其實也需要溫度,可是從P身上能需索到的很有限。那張雙人床透發一種驅散不掉的寒意,那個寒冷的世界實在有點狹隘,艾瑪萌起漂流的慾念。

戰爭時代:
男和女寧願在各自的案頭上做事,也不情願在共同的床上做愛。戰場上沒有陣亡者,卻彌漫著對共同生活的厭倦氣味,他們沒有為了甚麼而心生怨懟,所以也沒有誰提出分開。

艾瑪好幾回再三上溯這幾個時代,發現她真的跟P沒有甚麼大吵大鬧過。的確,她曾在性事上向P埋怨過一點,但沒有具體透露原委,因為她自己也找不到原因。直至與K搭上了一段日子後,她才猛然發覺重點所在。

「你懂了嗎?」K從後緊緊抱著艾瑪,在耳畔慢慢吐出這幾個字。艾瑪感到耳朵被K的細喁慢慢溶掉。

艾瑪沒回話,她用身軀回應這提問。

K丟開艾瑪手上的《艾瑪》,指尖輕佻在她的鎖骨上游走。「生活實在很磨人呢。艾瑪天生是個自由者,又怎能被生活幽禁得住?她看透一切,是自由。」

艾瑪不知不覺掉下淚,不是因為K的話,也不是因為他寫的《艾瑪》,那是因為P嗎?倒不像。那是因為甚麼呢?為到她自己渴求一種無以名狀的自由?

今天K在《艾瑪》中寫的最一句話:如果愛沒有了自由的風,它還可以到處逍遙嗎。

今夜艾瑪跟K躺在一堆書上溫存著,K任由她的淚水在他臉上自由流淌,在漆黑之中,艾瑪卻看見一種平常看不見的光芒。

「你想知道《艾瑪》的結局麼?」艾瑪臨離去前,K這樣問。

「我一向都不喜歡看有所謂結局的小說。」艾瑪心裡有點怕K會告訴她故事的結局。

「那不是艾瑪的結局,是那個讓她的靈魂被囚禁的人的。」K的話讓她一性。她頭也不回,離去了。

往後一段短日子,艾瑪沒有回到漫畫店找K,她如常地上下班,如常跟P吃飯看戲做愛,但她無法不想著與K的纏綿時刻,P的如牛般的喘息,完全無法跟K的耳語相比。只有當她合上眼睛,重塑漫畫店的漆黑,才能勉強找回那份激情。

沒多久,即使她如何緊閉雙眼,也無法挽回那份亢奮。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猶如被膠帶緊緊裹纏,漸漸結成一個繭。

P在枕邊呼嚕大睡,艾瑪獨自注視黑漆漆的天花板,發覺原來注視漆黑,漫漫會看出一點像光的東西,在黑的世界中游移著,忽明忽暗,然後出現了K的輪廓,出現一堆大大小小的書,出現《艾瑪》中的文字。

她記起他說過《艾瑪》的結局是那個囚禁靈魂者的結局。小說中的艾瑪的心靈被情人緊緊的束縛著,儘管旁人怎樣勸阻,她也情不自禁活在情人的陰影下。到底是甚麼模樣的一個結局?她深信人人都逃不過自身的命運,如果命運就是一種束縛靈魂的枷鎖,為甚麼不讓小說的角色擺脫命運的束縛,釋放他們的靈魂?

艾瑪記起小說裡的一段情節:

*************************************************************************

「有一次艾瑪和情人造愛之後,忽爾跟她討論起愛情的問題來。」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了性,你還會愛我嗎?」艾瑪問情人。

情人撥弄著艾瑪的頭髮,帶點慵懶的回著話:「你這是性愛二分法。嗯,我怎麼能先把靈魂收藏,然後才讓肉體跟你造愛?」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艾瑪很清楚情人的語言把戲,篤定要他回應。

「兩個人在一起嘛,」情人伸伸賴腰,「做那一回事很自然嘛。」

「或者性和愛都只是你們男人的一場遊戲。」艾瑪背向著情人喃喃自語。

情人沒有安撫艾瑪,逕自打遊戲機,這是他最近的「怪癖」,艾瑪更肯定對於他而言,造愛跟打機沒兩樣。

艾瑪隨手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小說,那是一個講述女主角如何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片情慾的天空的故事。

*************************************************************************

艾瑪覺得小說彷彿訴說著她自己的故事,她認同「性和愛都只是你們男人的一場遊戲」這句話。

她再一次踏進漫畫店,K了解她的需要,他們再次浸淫在自由的慾望裡。那次她特別敏感,抓得K很緊,淌在臉上的已分不開是汗珠還是淚珠。

「若跟他相處得不開心,就不要勉強吧。」K輕輕替她抹走汗和淚。

「性和愛真的是男人的遊戲麼。」艾瑪喘息著問K。

「沒錯,四呎乘六呎的床就是男人的遊樂場,但對女人而言,就是一個戰場。」

「對我不是戰場,也不是遊樂場。」艾瑪不同意。「為甚麼不可以是伊甸園?」

K笑著說:「這裡不就是你的伊甸園嗎?」

「如果愛沒有了自由的風,它還可以到處逍遙嗎?」艾瑪唸起《艾瑪》中的這句話。

「『在伊甸裡吹起自由的風,是靈魂的歌聲在流動,風吹進心扉,如同慾望令你的心震動。』我一下章開始的幾句。如何?」

「有抄襲之嫌,」艾瑪拿起《艾瑪》,隨意翻開一頁,假裝讀著:「Whatis a youth?Impetuous fire.What is a maid? Ice and desire」羅蜜歐與茱麗葉。

K像個被識穿詭計卻又要逞強的小孩,裝瀟灑的說:「我可不會步那對殉情男女的後塵,枉費大好青春。我筆下的艾瑪反倒會為自己的人生著想,尋找心目中的伊甸,享受自由的風。」他凝視著艾瑪,好像等待她回話似的。

自由的風。這四字一直縈迴在艾瑪的腦海中,在她回家的路上,賣相極像的商店一間接一間,她回想以往也很喜歡逛街,是因為每間商店都各具特色,沒有因循的感覺,買東西的意慾也就特別的大,現在看著倒模般的連鎖店,看的買的東西都是差不多,沒有甚麼驚喜。回到家中,和P吃著夜宵,她像看著剛才的店舖一樣地看著面前的夜宵,雲吞就算再熱騰騰,P就算再吃得津津有味,她也提不起胃口。她打量著吃得滿嘴是麵的P,腦海忽然響起一首老歌,〈當愛變成習慣〉。

如目光不再交流 如習慣地去忍受 如夢境總有保留
是沉默 發生於熾熱後 是長夜 兩者裝作無憂

是因她和P已再不如羅蜜歐與茱麗葉般青春,還是習慣已把他們倆都拘禁了,她已分不清楚。午夜夢迴,她都會認為自己的行為很瘋狂,但只有在漫畫店內與K纏綿的時候,她才感覺生命還有半分自由的氣息,一種不實在的關係,一些不實在的生命都店內肆意橫行,明知不會跟K有甚麼結果,但總會帶著莫名的興奮遛到漫畫店。或許,就是這種沒有結果的情慾,令她心往神嚮。

艾瑪忽爾很想知道K寫那本《艾瑪》的結局,她再次去到漫畫店,可惜那裡已是人去樓空,她呆望緊鎖的鐵閘,彷彿靈魂被幽禁在店內,令她剩下一具軀殼。正要離開之際,她赫然發現那本《艾瑪》被丟在店外,她拾起翻開,K並沒有寫下結局,往後的頁數都是空的,但在最後一頁,卻發現K畫上了一幅素描,是裸著身子躺在書 埋上睡覺的她,像發著一個甜蜜的夢,那種慵懶卻自由的姿態,是她久遺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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