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路人

miyabiwai

Photo: andreiuc88

(一)

人的一生，終歸塵土，所以不需用大量時間追求物質聲名等東西。每次聽到類似的言論，我的心中總是很感動，為一班無能的人找到心靈慰藉而歡喜。他們沒錢沒地位，但是被逼生存，不找些途徑來逃避，早就瘋掉，但他們就算活著，也只能平凡地過一生，為偉大的人做奴隸。

我不是他們，只要我出現的地方，活動和聚會，每個人都會以我為中心，我的意見永遠代表著大家，其他人都是崇拜著我，我就是他們的領導。我出外從不用帶錢包，身旁的隨從會付錢，每間高級餐廳，酒店和飯店都有我專屬的座位和特有的菜單。我擁有的財產是很多人幾個世紀也賺不到，一舉一動已經牽連到大班人的生計，我就是偉大的人。我很傲慢？這是我的權利。

這個世界不能失去我，我一直堅持這個信念，就算現在躺在病床，憑著錢和名，我正接受最頂級的醫療，我不會死，我一定會站起來！

但為何身體不能呼應我的信念？

心跳儀激烈地響，呼吸開始急促，冷靜點，很快就有人來幫我，我不會死，現在還不是時候！身體僅餘的力量開始溜走，像溺水般向著無底的深淵下沉。不可以，這個世界沒有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一點也沒有錯！

(二)

  我被無形的力量拉住，不斷掙扎，終於成功掙脫。等等，這裡是什麼地方？四周只是凋零的草木，一個陰沉的森林。我動一動四肢，精神十足，發生什麼事？

「旅者你好，你的旅途就讓我帶領吧。」一個手中提著油燈，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從森林中走出來。他低著頭，頭罩遮蓋著臉孔，我只是憑著聲線識別他是一個中年男性。

「你是誰？」

「我是你的領路人。」

「什麼意思？」

「旅者，我想你已經知道你走過生命的盡頭......」

「等等！你說我已經死了？」我打斷了他，不相信他剛才說的話。

「對，旅者，你和其他人一樣。而現在你要繼續另一旅途。」

「這不好笑，你看看我，有重病的身體已經回復，現在不是我繼續人生的時間嗎？我和平常人不同，我有財有勢，不可能這麼快死！不可能......」聽到這個真相，我不禁跪倒在地。

「旅者，死亡是所有人平等的東西。但你也不必灰心，你還有重回人間的可能。」

「不要跟我說是輪迴，我不想再重頭開始......」

「不是，是讓你能延續生命的旅途，請和我走吧。」

聽到領路人的話，我重新振作，跟隨他的步伐。雖然我沒有宗教信仰，更不相信什麼天堂地獄之說，但我肯定現在不是處於它們其中之一。這裡沒有天使，更沒有什麼牛頭馬臉，只有一棵棵樹。我仔細一看，竟然有很多人黏著在樹上！

「那些樹為什麼會有人？」

「這是他們的選擇。」

他沒有多說，只是繼續向前走。路途上佈滿了人樹，臉孔不斷改變，喜怒哀樂的表情都通通展示出來。我們走到一條分叉路時，領路人停下腳步，轉身說：

「旅者，現在是你的選擇。右邊是通往天堂的路，左邊是讓你重回人世的路。」

我不用想，當然選左邊。但是我感到奇怪，有這麼容易嗎？那死去的人不都重回人世？而且天堂的相反不是地獄嗎？

「其他人也有這個選擇嗎？」

「對，每個人都是一樣。」

「有這麼好嗎？就這樣簡單讓我取回生命？」

「當然不是，旅者。任何事都有代價，要重回人生，你會進入地獄。」

「那天堂的路呢？」

「平坦而輕鬆。天堂是個平等平和的世界，你不會再感到煩惱和苦楚。」

要走過地獄......乾脆直接去天堂吧。不！我這麼辛勞才得到現在的財和勢，要我放棄一切和無能的人一起平等生活，沒可能！想想我奢華享受的生活，受盡世人尊崇的目光，那種掌握世界的感覺，我全部也要拿回來！就算是地獄我也能闖過！

「旅者，看來你已經有決定，我們走吧。」我跟隨領路人走進左路，開始重拾人生的旅程。

(三)

路上沒有鬼魂，只有連綿不斷的人樹和霧。霧氣越來越重，籠罩著森林，連領路人也快看不清，我急忙跑出濃霧，發現自己正處於一間中式餐館！

「小華，你的老婆還沒到嗎？」眼前一個肥胖的人正不斷噴著煙。

「快了........她快到了。」這番話不由自主地從我口中說出。咦？看來我正處於小華的身軀，體驗著他的經歷，而且我也不能離開。

「小華，你叫她快點啦！林總等不及。哎呦！我們不是決定好嗎？你別露出這麼可憐的臉，就只是一晚，明日我們都能升職！」

「阿華，對不起，我遲了。」一個美豔的少婦從大門外走進。

「哇！阿嫂你穿得真豔麗，來來，我們快去見林總。」

「阿華，不要緊，我走了。」看來是小華的老婆和胖子走進貴賓房。

過了一會，胖子走出來並拉了小華去飲酒。

「哈哈，小華你真好，有這麼漂亮和聽話的女人，可憐我家只有一個黃臉婆。」

「別說了......」這個男人竟然為了利益而賣自己老婆，真沒用！

小華一直飲酒，胖子早已醉掉。突然，有個人在背後呼叫，轉頭一看，竟然是我！沒可能，我何時來過這餐館？更沒有記憶見過這些人。

「媽的！胖子醉了嗎？我要回酒店，叫車吧。」

「是是林總，立刻幫你。」

等待其間，我沒有和小華搭話，一副不屑的樣子。車來了，小華幫我開車門時，我冷冷拋下一句：

「你真沒用。」對，我說得好！

送走我後，小華再次灌酒，全身不斷地抖動，手緊握著酒瓶，連微絲血管也清晰可見。飲了數瓶後，他沖入了貴賓房。

「阿華......」面前是躺在桌上的裸露少婦。

「啊！」小華大叫了一聲，用雙手緊勒著妻子的頸部。找人來制止他啊！

少婦沙啞地呼救，眼睛瞪大，完全不相信丈夫會勒死自己，過了一會，掙扎的身體也慢慢停下來......小華放開雙手，呆望著妻子的屍體。

我害了他們嗎？不！不關我事，我根本沒記憶到過這餐館。就算我真的見過他們，也沒有強逼小華的老婆陪我，是他自己為了利益做出這種事，這麼有男性尊嚴就不會賣自己的老婆！對，是他沒用，是他自己想歪！ 絕對不是我的責任。我還要繼續趕路，要如何才能離開小華的身體？突然，領路人出現在窗外，我也能離開小華的身體，便急急忙沖出餐館。

「哎啊！」我被大門門檻跘倒，跌倒在地上。

(四)

「很痛，很痛。」這番話不是由我說出，我又進入他人的身體。他舉起細小的雙手擦擦身體，是一個小孩。

小孩站起來後，繼續向前跑，四周都是雪，小孩穿著單薄的衣服，身體不斷地顫抖嗦嗦，他的父母呢？他停下來，等會，這不是剛剛那間中式餐館嗎？他沒有走進去，反而轉進旁邊小巷。垃圾桶放滿小巷中，他望望前後，一個人也沒有，很興奮地走向前。哇，不要！多髒啊！正在覓食的蟑螂，老鼠都被嚇得四散。

「哈哈，今晚可以給媽媽肉吃了！」小孩不顧骯髒和異味，一直在找尋食物。

「臭小子！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來嗎，今天我不把你打到半死不可！」小孩轉頭一看，一個大漢揮著棍子，作勢要打他。

「不要！我不會來了！」他怕得放下食物，立刻跑回大街。

「如何辦？不能讓媽媽捱餓......咦？有一陣很香的氣味。」小孩從窗外望進餐館，菜肴堆滿了桌子，熱氣騰騰，只是望著也感溫暖美味，但這些美食上只有一雙筷子在移動。小孩把頭伸進點，發現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我！

「這啥啊？豬也不吃這些東西！」我嘗了一口雞肉，便把雙筷怒扔在桌上。

「真可惜，啊......」小孩肚子「咕嚕咕嚕地」響。

「誰？髒小孩你那裡來的，一身臭味，滾出去！」

「媽媽很愛食雞肉......」小孩眼神只聚焦在菜肴，沒聽到我的話。

「啥了？肚子餓嗎？想吃嗎？」

「對，叔叔，求求你，假如你不吃的話能否分點給我，我想帶點回去給媽媽吃。」

「你爸媽呢？」

「爸爸去了行船，很久也沒回來，媽媽病倒，只能躺在床上。」

「哎呦，這麼可憐。好吧，等叔叔吃完，餘下的都給你。」

「哇，謝謝叔叔！」小孩對著我鞠躬。

我再執雙筷，搶著夾起各款菜肴，想把所有食物都填到肚中，明明剛剛還嫌難吃......喂，有點過分啊！小孩看著越來越少的菜肴，雙手緊握，好像祈求我快點停下，但我還是繼續吃，直至把最後的湯汁也灌進體內。

「叔叔！」小孩哭著。

「不好意思哦，全都吃掉，因為這都是我的食物，所以不能分給你，哈哈哈！」

「嗚......嗚！」

「嘖，小孩的哭聲就是煩！」

「林總，這是剛剛出爐的自家饅頭，請你嘗嘗......」一個老頭突然走入房間。

「呸！我才不吃饅頭。小子，別說我欺負你，像狗一樣滾出去吧。」我把一個饅頭扔出窗外，小孩立刻追出去。

「林總，這是本店的名牌，請你一定要......」

小孩執起那髒掉的饅頭，用小手擦擦，便再跑起來，途中肚子不斷作響。

「忍不住了，先吃一點，其餘都留給媽媽」小孩用小手量量，把小塊的饅頭放進口中，繼續跑回家。

途中，小孩的跑伐越來越慢，甚至跪下來，發生什麼事？

「肚子很痛，媽媽，很痛！」他挽著小肚，吐嘔不止，食物中毒嗎？饅頭有毒嗎？找人來救救他啊！

「不能倒下，我要快點回家，媽媽還在等我，媽媽......媽......」小孩趴在雪中，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小身漸漸被大雪掩蓋。

本來想給我食的有毒饅頭最後卻落入小孩的手，這代表我是間接害死小孩嗎？明明我不愛吃那些餸菜，把它們給小孩就可以，為何要這樣戲弄他？不！是小孩的父母不好好照顧他，才逼他乞食，我也不知道饅頭有毒，錯的是老頭，竟然想毒死我？我沒得罪過他！不是我的錯！我才沒有時間在這裡可憐他，但我卻離不開不小孩的身體。黑漆的雪地突然充滿了光，有人在輕拍小孩的身體，是領路人嗎？

(五)

「老陳，你有沒有事？不要再想，已經成定局。」老婦正輕拍著我的後背，我又不知進入誰的身體了。

「阿蟬，這是我老太爺開的店，到我這代才守不到業，我對得起他們嗎？不行，我要再跟林總談談，咳咳咳！」又牽涉我？老陳一路咳嗽，勉強地拖起身體走出房間。

「唉，你又何苦呢？」

老陳走到長廊，竟然又是中式餐館。我只是來這裡吃飯就引起了這麼多事嗎？而且我對這餐館根本沒什麼記憶。

「林總，不好意思。」老陳走入貴賓房，又看到我。

「老陳啊，有什麼事？你把店執拾得如何？想過結業後去那旅行？哈哈。」

「那個......林總，菜餚還合你的味道嗎？」你不都看到餸菜是沒動過嗎？

「老陳，我早跟你說，這些農家菜不合我口味。」

「求求你，林總，你這麼有錢，我求你不要收回這塊地，讓我繼續經營吧。」老陳跪下來。

「錢我是賠足夠給你，基本上你生活從此無憂，守著這老店幹什麼？」

「求你了林總，這不是錢的問題，求你了，我求你了......」他還開始叩起頭，有這麼要緊嗎？

「別再求我，合約寫明我能隨時收回這塊地。」

「但你的父親生前說過讓我一直做下去......」

「父親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別再說了，酒菜變得更難吃。」

老陳知道不能說服我後，離開了房間。他一路走，一路喃喃自語：「我一定要保著這間店，一定要保著......」，他最後走進廚房。

「這麼富有還要毀我的店，毀掉我幾代人的記憶，不可以！不可以！」他從櫥櫃裡拿了一包老鼠藥，把藥放進水中。果然！從水中看到老陳就是剛剛送菜的老頭，他就是想毒死我的人！他把毒水混進麵粉中！

這間破店原來已經經營四代，怪不得老陳這麼重視。為什麼你不跟我談清楚？我地多的是，少收這塊地根本是無關痛癢......不！這塊地是我的財產，我拿回有什麼問題？我錢也賠足夠有餘，老陳想毒殺我是他不對，還毒死了小孩，全部也是他的責任！我不會放過他，我要快點回人世！老陳拿出蒸好的饅頭，廚房的門突然打開，是領路人嗎？

(六)

「林總，差不多要去機場。」我又進入誰人的身體？男人打開大門，走進房間，這不就是我的辦公室嗎？而我正玩弄手中的古董。

「小李，我不去，這種小事你幫我解決吧。」怪不得這把男聲如此熟悉，原來我正處於主管小李的身體。

「林總，我們不是早一個月定好嗎？而且這生意差不多有十億利潤，你就隨便去簽個名吧。」

「太煩了，不去。」

「林總......」

「你別再說，跟隨我這麼久，難道不知我的性格嗎？你辦事，我放心。」

「好吧，我代替你去。那林總你可不可去陳伯的餐館吃飯，他又打電話給我邀請你去了。」

「陳伯？誰是陳伯？」

「那個你父親經常去餐館的老闆。」

「我不是收了地嗎？還沒結業？」

「所以他就想見見你囉。」

「我不懂他，不去。」

「林總，你就去吃個飯吧，不然他又找我和副總經理，聽說那裡飯菜也不錯。」

「好吧好吧，我免得媽媽囉嗦，但我不想開車啊。」

「我會找下屬開車啦。」

「好吧好吧，你去做事吧。」

小李點點頭，離開房間後細聲自言：「紈絝子弟，要不是你父親，那有你現在的生活！論對公司的貢獻，也是我來做總經理！我勞心勞力這麼十多年，還要做你的狗！」

沒可能啊！小李跟隨我這麼多年，對我服從尊敬，我早把他當成戰友，他竟然是這樣看我？原來是因為我不去簽約，才會去那間餐館吃飯，之後再引發各種事嗎？不，我沒可能一點記憶也沒有，就算我真的有去又如何？我絕對不想發生這些事，可惡，我很想弄清楚一切事情，領路人呢？他一定知道真相！

小李拿起電話。

(七)

「是，李總，我明白了。」嘖，這次又是誰？從電話螢幕中我看到一個男人，是小華同事，那個抽煙的胖子，他是我的下屬嗎？

「媽啊，我不想幫那兔崽子開車，一個只懂花老爸錢，自以為事，看不起人，對下屬不好的富家子弟，我真慘啊，小華。」媽的死胖子！竟然這樣中傷我？

「傑哥，不要說啦。我看老闆是想做一番大事的人，有時責駡我們也是壓力太大。」我第一次看到小華的樣貌，一個眼神充滿毅力的年輕人，還真想不到會出賣妻子。他們兩人正在我公司大廈的停車場。

「小華你人太好，幫他說好話又不會有好處......」

「對，但說我壞話的人就會有壞處！」突然，我插斷了兩人的對話，走進停車場，目無表情地死盯著胖子。

「總經理你好！」兩人立刻對著我點頭示好。

「胖子，李經理叫你或是他幫我開車？」我翹著嘴角，一副不爽的模樣。

「是......是我........負責開車。」胖子說話斷斷續續，身體微駝，好像很害怕。

「開車吧。」

「是是，林總，請讓我開車門。」

「總經理再見。」

上車後，胖子的手不斷震動，十分緊張。

「你在幹什麼？還不開車？」

「明白了，林總。」

胖子在駕車時不時偷瞧倒後鏡，看看我的表情。

「看夠沒？胖子！」

「林總，我剛剛說得都不是真心話，我十分尊敬你，我只是引述其他人的話，我沒說這些話！」

「媽的，死胖子！你當我耳聾的嗎？從來沒有人會這樣罵我，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你死定了！我跟你說，胖子你死定了！」我說得青筋也暴現。

「對不起對不起，林總，我求求你，給我一次機會！」胖子的語調好像快哭。

「不是吧你？剛剛罵我不是很爽嗎？再罵啊！我就這樣坐著被你直接罵啊！」

「我求你......林總，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服侍你，我家有四人要養，沒這工作就慘了，求求你！」

「呸！誰稀罕你這個胖子？別再說，你好好開車，明日你就知結果！」不用說我也知道，我一定會炒掉這個胖子。

「明白......」

路途中，我們沒有任何對話，直至我突然驚歎：

「多漂亮的女子！」

胖子望向窗外，外面的女子長發飄飄，姣好的面容配上淡妝，再加上那婀娜的身姿，確實是個美人。等會！她不就正是小華的老婆嗎？小華正好走向她，看來是相約在一起。

「林總，她是你剛剛見過年輕人的老婆。」

「哼！還真是浪費，這個好的女子竟然跟著他。」

「你說得好林總！小華不知是今世交了什麼好運才娶到她。」

兩人手拖著手，掛著笑容，十分温馨。

「哼！看到他們這麼開心就不爽，根本就配不上嘛！開車！」我皺著眉頭，眼睛還離不開少婦。

「咦？林總好像很喜歡小華的老婆......有辦法。」胖子悄悄自說。

「還不走！」

「好的。」

車子再次開動，走到山上，霧氣越來越重。

我終於明白所有事情......

(八)

當車子衝出濃霧，倒後鏡中的我已經不見，四周都是人樹，看來我回到森林，領路人也在等著我。

「都是真實嗎？一切也是我的經歷嗎？」我下車後，直接問領路人。

「都是真實，只是你忘記。」

「不可能！為什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這種小事，旅者你不會掛在心中，而且沒有人跟你提起。」

「小事嗎？我足足害了幾個人，這算是小事嗎！」

「旅者你在說什麼？他們的死和錯都不關你事，是他們自找。」

「不，是我的錯，通通也是我造成。」

「旅者你不都認為世間是有分優劣嗎？為什麼你要為他們感到難受？要把責任背上身？你難道要憐憫所有人嗎？」

對，我一直看不起平凡人，為什麼現在我要可憐他們？就因為我單單看到他們的慘況，而又好像我害了他們？這世界不都弱肉強食嗎？我一直都堅持這種信念，假如立場對換，我不都可能遇到那些事？那時誰又會幫助我？

「旅者你是強者，根本不用理會弱者。人世間往往就是不公平，可能他們是因你而犧牲，這也是他們的命運，因為他們只是一班無能的人！」

說得沒錯。我為什麼要有自責的想法？弱小的人受到欺壓是永恆的道理，他們的不幸關我什麼事？這是他們的命！

「很好，旅者你終於想清楚。請跟我走下去。」領路人再次領路，沿路的風景並沒有分別，我跟隨著領路人，免得他突然消失。我心裡也是十分雀躍，因為終於能重回人間。不知走了多久，當我們走到一棵普通的枯樹下，他停下來對我說：

「旅者，我們到了。」

(九)

「這裡就只有一棵樹，我要如何回去？」

「請你把身體緊貼著枯樹。」

「別開玩笑！就這樣貼著樹就能回去？你是想我變成人樹嗎！」

「旅者，你就只有變成人樹才能回去，你不是很早就發覺嗎？人樹上的人正在人間生活，才會有喜怒哀樂的感情。」

當我看到人樹的時候，就已經猜想樹上黏著的就是活生生的人，而我正是死後才會從人樹上剝落，只是我一直假裝不知。但這算什麼？要我繼續黏著在樹上才能回到人世？那我還算是自由過活嗎？

「旅者，你已經沒有回頭路。你不就想延續生命嗎？還要考慮什麼？」

只要能回人世，我就能繼續享受以前生活，那時我還要顧忌死後的境況嗎？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了！我堅決地抱緊枯樹，樹身好像塗滿強力膠，立刻緊貼著身體。

「你回去......吧。」我勉強回頭，發現領路人脫下他的長袍，裸身地笑著，他竟然是......我的意識也在那一刻斷了。

我再度打開雙眼時，一片漆黑寂靜，這裡是什麼地方？我不是回到人世嗎？

(十)

身體動彈不得，四肢沒有半點力量，嘴巴也發不了聲音，但其他感官並沒有問題。不可能啊，我明明在死後的世界四肢無異，為何現在就像癱瘓一樣？那我為什麼要回來？冷靜點，我可能是剛剛重回人世，身體還沒適應，等等就能回復，世界上的人不都等著我回來嗎？

三日後，身體狀況沒有改變，奇怪地我並沒有呼吸、吃飯和排泄的需要，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的林總在這裡啊！你們還不找人帶我離開？等我身體回復正常時，我一定把你們通通炒掉！可惡！

十日後，雖然身體已經癱瘓，但我還抱有期望有人會來救我，因為我是大家的偶像，大家的領導！

半個月後，還是沒有人來，四肢長期不動，十分勞累，兩足開始有有褥瘡，求求上天，找人帶我離開這裡，我已經受不住。

一個月後，我終於第一次聽到了人們的談話聲，但身體嘴巴都不能動，無法求救，他們談話內容是關於祭祖掃墓。其後，我清楚聽到母親的哭聲，我也哭了。那時我才明白自己被領路人欺騙，雖然他讓我重回人世，但只是意識和某些感官，我已經死去，一直放置在棺材內。領路人！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那晚，我夢回最後一次見領路人的情況，他是跟我說：

「你回去地獄吧。」當他脫下長袍，我清楚見到他的全身，是一隻魔鬼......

半年後，我的四肢早已腐爛，今天更感到特別痛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體上爬行，當它走到臉上，原來只是一隻細小的螞蟻，我的棺材竟然有了破洞。過了數天，越來越多螞蟻咬食我的身體，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嗎？這就是我一直堅持的弱肉強食嗎？放過我吧，別再折磨我。

不知不覺已過一年，我不是在睡就是思考，肉體差不多被無數昆蟲動物吃掉，快剩下一副白骨，但我沒什麼感覺，這個下場都是因我的罪所致，上天給我的裁判，魔鬼只是順勢推我一把。

地鼠群又來了，來吧，請吃我的肉，吸我的血，這樣我的罪才能得到少許赦免，也算是對小華、小華老婆、小孩、陳伯、小李、胖子和其他人負責。

我那時就不應該選擇左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