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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孤獨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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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aaaaa 幼苗筆手 2014-3-1 20:49:45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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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中突然出現很多棄傘。

  有人說是工廠倒閉,工人棄置出來的;有人說是早前颱風時人們遺下的;有人說是雨點化成的。他們遠遠圍著廣場上的傘群猜想。站在棄傘前,大家都議論紛紛,但沒有人知道真相。我在那天台上,看著人們聚在一起討論,又無言散去,然後遺下了被遺下的傘。

  「他們都自以為是。」我頭上的紅傘說。
  「那麼,真相如何?」
  「你想聽嗎?」
  「雨點化成的?」
  「他們都吃了人。」
       
  我轉而凝望天空,澄藍得如此沉重,也許一段時間也不會下雨。
***


  下雨了 ,雨下得這樣輕淡。滴落人間之後,彷彿害怕在人群之中停留,快速向周圍散去。我努力向前跑,觸摸到的只是一灘水。棄傘還在那廣場躺著。紅傘想到要給他們擋雨,以免嗆到,吐出裏面的人。

  「它們為甚麼吃人?」
  「那要問他們。」
  「你為甚麼不吃我?」

  我也吃過人。是一個十六的女孩。我們說:這個年紀的少女有毒,不能吃。她常披頭散髮,白天穿著寬身的睡衣,晚上穿著妖艷的洋裝外出。有時候,會有一兩個男的抱著她回來,抛在床上壓著。

  但她做愛時毫無反應。我沒有聽過她一絲呻吟,也沒有興奮的歡呼,或抵抗的嚎哭。

  有一天,一個男人抱著她回來。但這次她在反抗。男人隨手執起了我,往她身上直打。一下,兩下,直至她的血把我染紅。男人變本加厲,脫下她的防線,把我往那裏塞進去。我終於感受到十六歲少女的體溫,但我的興奮卻使她暈倒了。男人換上了自己,扒在她身上竄動,但很快軟了下來。他摑她幾巴:

  「賤女人就是賤女人,都不知有幾多人上過,老爸上你就這個樣子!」

  我第一次恨自己是一把傘。一把沒有攻擊力的傘。

  她醒來後發現我躺在身邊,抱著我痛哭,我第一次感到少女的濕潤竟然是眼淚。我說:「若不嫌棄。」她把我再次放進去。

  這次,後來每一次,她都是濕潤的。她還有帶那些男人歸家,但只有和我一起時,才會有激烈的反應。

  「你卻吃掉了她。」

  這是我們愛人的方式。好比螳螂交配,在高潮時會砍掉對方的頭。
***

  你為甚麼不吃我?
***

她不知道。

胴體如群山呼吸,
在浩瀚的慾海中
迎接著地獄不滅的火。
火從每個指頭爬進她胸中
突然又熄滅。

可是,
她還是不知道… …
***

  我跑到街上察看那些吃過人,愛過人的傘。有一把透明的,隱約透出一個男孩。我拉著旁邊的路人說:「看!他吃的是一個男孩!」那路人卻一手甩開我,像雨水一樣逃竄。這個西裝畢挺的人,要不是你害怕處於我的旁邊,就是只關心純銀做的袖口鈕。世界啊世界!你看到的世界是甚麼?你看不到的世界是甚麼?當魚看不到平行線,當人類聽不到海豚的眼淚。世界啊世界!你是甚麼?如果傘看到的世界跟人類不同,如果人類看到的世界跟其他人類不同。世界啊世界!你是甚麼?

  廣場的四周都是人,來來往往的人。他們的世界很喧鬧,我的世界只聽到雨點啜泣。手上帶著傘的一群人,他們有跟自己的雨傘戀愛嗎?他們有跟自己的雨傘做愛嗎?看,那個主婦打扮的女人,她的傘已經七癆八傷,看來只是為了遮風擋雨。我想,她的雨傘很愛她,她卻只當雨傘是避難所。又或者,她的雨傘也把她當成避難所。不曉得會否有那一天,這把歷盡風雨的傘會愛上她,然後吃掉這個主婦。但我想,他們的愛並不是這一種會吃人的。如果我和紅傘也可以在距離之中互倚互持,華髮蒼蒼中苦笑相對也無不可。

  看,那個娘腔腔的紳士,他的傘十分精緻,卻不似曾阻擋雨水。他和另一個紳士走著,說:「這把傘?Amani而已。外父送的,hand-made限量版,看我還未捨得掉price tag就知多valuable… …」他們走得遠遠的,我即使聽不見,還是聽得見。不曉得Amani他自己有何感想?當買一把傘回來只是為了攀附甚麼、炫耀甚麼,而沒有真正愛過她。我想,如果紅傘聽到,他一定會氣得臉紅。

  嗤。

  「只是你們的世界不同而已,就如人類聽不到海豚流淚的聲音。」
  我蹲下來,輕輕撫摸透明傘子。像逗一隻流浪貓。

  人群之中,孤獨的孩子,我們都一樣。

***


  我回到家,帶著透明的傘。不曉得裏面的男孩死了沒有,我想打開看個究竟。

  「不要!」

  我嚇得拋下了他,顫動之間好像看見那男孩皺了一皺眉頭。對不起,我未打開過有人在裏面的雨傘。

  「讓他的愛人,永遠留在他裏面吧。」
  原來如此,可是,你呢?
  「留住了她的血,她的體溫,她的濕潤。足夠了。」

  我沒有資格吞噬她。

  想起來,遇到紅傘那一天,附近發現有個女孩裸身昏迷,抬了上救護車。城市內很少有這樣的事,當天大家圍著女孩議論紛紛。有人說她被侵犯後丟在這裏;有人說她吸了毒;有人說她是迷路的天使。沒有人知道真相,沒有人留意旁邊的紅傘。

  而我一看到紅傘,就覺得他是屬於我的,毫不猶疑撿了起來。那時,我還未知道雨傘會說話。

  「你還愛她嗎?」
  「不要愛上我。」

  可是,由我遇到你那一天,我就愛上你了。
  可是,我沒有資格吞噬你。我沒有資格吞噬一個如此美好的人。
***

  透明傘子請求我帶他到海邊,和他的愛人一起漂浮。我看著他們在澄藍的沉重中消失。他會為愛人永遠遮擋水,陽光再不能分開他們。我從未見過,悲傷得如此透徹。

  他臨走前對我說:「超越自己的愛,不會死。」

***

沒有船
也沒有瘋人來餞行。
人群之中,
只好擁抱著你下沉


     直到魚看得到平行線。

***

  「你有想過和我做愛嗎?」

  他臉上呈現了粉紅。畢竟雨傘也會害羞。
  「為甚麼不跟男人做愛?」

  「因為男人做愛時,想的不是做愛。
他們想征服女人;
他們想證明自己強悍。
他們說謊,扮成一個沒有獸性的人;
他們只愛聽女人呻吟,口裏說出充滿權威的話。」

  「那,女人呢?」
  「女人沉淪在感官的快感中,卻不能享受至上的愉悅。既要配合男人,呻吟都是為了讚美對方胯下的力量;又要克制情慾,免得男人覺得自己是淫婦。女人做愛,想的也不是做愛。都是膚淺的肉體撞擊。」

  孩子,我明白。我也曾和人類,有過這樣膚淺的肉體撞擊。然而,我的愛人,和你做愛的話,我們會沉淪。我會想著你的甘甜,你蜜餞般的柔軟,你會想念我的剛強。

  我和你,因為做愛時太想著做愛。我和你,都會沉淪下去。
  而沉淪以後,我會有一天吃掉你。
***

  孩子,我和你,從來都不需要肉體上有親密的接觸。自你把我救回來那天,我們的靈魂一直在做愛,沒有間斷過。你的眼球,每一個眼神都是在愛撫我。這一種輕淡柔軟,比處女的手還要纖細。高潮的時候相視一下,悸動的快感,實在難以形容。射精是靈魂空白的一剎,我們相視的高潮,卻是從未得到過的飽足。我們對話時,你的眉毛,每一根都朝著我唱著愛歌。當你撐起我,你不是要我為你做甚麼,而是讓我做回一把傘。我的愛神,我的美神!傳說不會死的愛,是超越自己。傳說最美麗的愛,是要對方做回自己。

  當她愛我只是為了填補滿足感,當我愛她只是為了憐憫,這樣的愛有毒。
  「所以我和她死了。」

我的愛神,我的美神!
不要讓我成為你慾望的載體。
貪婪的我,
會/將你一點一點地吞噬。

***

  我明白,有一種做愛不需要交換肉體。可是,我們都是凡人,需要快感的溫存。沒有感官,只是變了另一個世界;感覺沒有肉體盛載,我們的世界會消失,世界的我們會消失。

  廣場上的傘也漸漸地少。人們,早已忘記這些突然出現的傘,又圍著其他東西議論紛紛。蜂擁,猜度,離去,遺忘,又蜂擁。永遠走不近的距離。這是我們的城市,這是我們的人群。也許,還在想著他們的,大概只有我和紅傘。

  「做愛會令你再分不清我是誰。」
  那麼做愛之前,你是誰?
  那麼做愛之前,我是誰?

  我想起透明傘子的話。

  「上街吧,看看那些孤獨的傘群。」

  在晴天時打傘,大概只有我一人。我只是想傘子做回傘子而已。默默看著那些孤獨的傘──

  「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我的存在是真實的。」──紀弦

  孤獨的孩子,你我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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