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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蠟像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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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mmyy 幼苗筆手 2014-3-2 22:29:14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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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像咖啡店>





我經常來這間咖啡店的原因,是這間店的蠟像。
這間店擺放了三尊人形蠟像。一尊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站在窗旁,彷彿望著窗外風景;另一尊是一個和少年差不多年歲的少女,坐在椅上,佔據了一個座位;還有一尊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爬在地上,像是要向前爬,卻被永遠凝住。
三尊人形蠟像造得十分逼真,就連身為蠟像師的我,也不禁驚嘆其手藝。
咖啡店老闆給我送上一杯義大利泡沫咖啡,咖啡很滿,手很穩,沒有半點咖啡濺出來。
「咖啡很香,蠟像也造得很好。」
「謝謝。」
「挑得真有眼光。」
「你不覺得那些蠟像的表情有點可怕嗎?」
的而且確,三尊人形蠟像的表情,都不是常見人形蠟像表情的平靜或微笑,而是臉露驚恐,好像看見什麼難以置信、無法接受的事情一樣。在咖啡店薄弱的燈光下,更有一種詭秘的氣氛。
「但我喜歡。」我呻了一口咖啡道。
「哈哈,你也很有眼光。」
「我也是造蠟像的,造一般卡通人物或明星名人的蠟像,很無聊。」我望著身旁的少女蠟像,輕摸她的臉龐,「真美。」
「你也可以試著造呀,造一些自己喜歡的藝術品。」
「那是留給更有天份、才華的藝術家的,像我這種資質平平的,只適合造一些大眾喜愛的、顧客要求的商品。」
「試一試這杯咖啡。」老闆遞給我另一杯咖啡,手依然很穩。
我輕嚐了一口,差點要嘔出來,那不是苦,而是味道怪異而濃烈得很,我從未接觸過這種味道,是一種全新的味覺。
「還是接受不到吧?」老闆笑著,「我在研究如何沖調得令人接受這咖啡的味道。」
「這是咖啡?」
「加上一些特別的香草。」
「我還是較喜歡這杯。」我拿起那杯義大利泡沫咖啡。
老闆微笑著,拿起那杯味道怪異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便走了開去,有其他客人到了。
剩下我面前的,是一道牆,灰色的牆。整間咖啡店的色調陰沉,只靠幾顆微弱的燈泡發出幾點光明。我忽然注視到,牆上面掛著一個相架,裡面有五個人一隻小狗,像極一張普通的家庭合照。然而,這張家庭合照,配以暗淡的燈光之下,卻使我有一種心寒的感覺。
相裡頭的小狗,一身雪白的毛髮,像是一團軟軟的棉花,還長著特別的藍眼睛,很是可愛。而相中五人,其中三人,赫然便是三尊人形蠟像的原型——少年、少女和小男孩。另外兩人,一個便是咖啡店老闆,一個是一名中年婦人。照片中老闆的手臂攬著婦人的腰,婦人抱著小狗,二人神態親暱,畫面好不溫馨。




我已經兩個月沒有去那間咖啡店了,因為我接到一份工作。
我要為一間以飛機作為主題的餐廳,造一個飛機師的蠟像。製作蠟像,是一個非常繁瑣、耗時的工作,一座蠟像大概需要八百小時來完成。由塑造石膏模,倒熱蠟、冷卻、移除石膏模;到搜尋真人頭髮,再人手植入蠟像頭顱,然後清洗、裁剪及梳理髮型;最後塗油彩、將各部分身體組合起來、穿上衣服,才算大功告成。整個過程,極費心力,由是我這兩個月,幾乎都在自己的工作室渡過。
這晚,我完成了飛機師蠟像後,又去了蠟像咖啡店。
我一進店內,整個人立即呆住——我看見第四尊人形蠟像。
那是一尊極細緻的婦人蠟像,佇立在店內門前,一襲長裙,帶著披肩,隱隱散發著一種雍容的氣色, 但這蠟像臉上的神色,卻如那三尊蠟像一般,十分驚恐。我端視著這蠟像良久,忽然覺得這婦人的模樣十分熟悉。
「這尊蠟像造得真好。」我讚美道。
「你是最欣賞這些蠟像的客人了。還是有很多客人說,這蠟像的表情造得太逼真太恐怖了。」
「對,這蠟像的表情造得太好了!望著它,就好像自己是個怪物一般,快要把它殺死。」
「就是這種感覺。」老闆沖調好兩杯咖啡,一手一杯,咖啡很滿,手很穩,兩杯咖啡送到我臉前,沒有半點濺出來,甚至沒有泛起半點水紋。
「我是多麼希望可以造到這樣的作品,如此生動,就像是有靈魂一樣,活的一般。我這兩個月,就是忙著完成一個飛機師蠟像,一個微笑的飛機師蠟像,一個毫無靈魂的、死人的微笑!就是這個微笑浪費了我這兩個月!」面對著這裡出色的作品,我痛恨自己的平庸。
我呻了一口咖啡,嘗試平伏一下自己的情緒。
「你研究成功了嗎?這咖啡的味道好像你上次給我沖的。但這杯的感覺很不錯呢!」
「如果我跟你說,這次沖調的方法,和上一次的一樣,你相信嗎?」
我再呻一口咖啡,味道和上一次那杯真的很像。
「製作這些蠟像的蠟像師是誰?」
他唸了一個我完全未聽過的名字。
怎麼可能?我在蠟像製作這圈子內絕不是一個孤陋寡聞的人,這些蠟像怎會是出自一個名不經傳的人?
「這些蠟像一尊多少錢?」
「不用錢的。」
「什麼?」
「這裡的蠟像都是我親手造的。」
這話在我的心頭響起一陣霹靂,我的眼珠停留在他雙手,一雙穩定的手。
「你是這咖啡店的老闆,哪有時間造蠟像?而且……」我實在不敢相信。
「而且我的蠟像的表情還如此生動。」老闆一副自豪的樣子。
「這些蠟像是你的家人?」
「算是吧。」
「什麼意思?」
「所謂家人,就是一起生活的人吧?但他們想要離開我。」他一邊洗著杯碟,一邊說話,語調十分平靜,沒有一絲感傷,就像說一個別人的故事一樣,「我的妻子,要跟我離婚,還帶著我的三個孩子。」
「你想念他們,所以造這些蠟像?」
「我要他們永遠在我的身邊,就只有這個方法。」
「雖然我是專業的蠟像製作師,但我無法否認,你的蠟像造得很好。」我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再說:「比我造的,還好。」
「我的蠟像有靈魂,每一個作品,也有我濃烈的情感灌注。」
「為什麼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都是一臉驚恐?」
「這個我無法決定。」
「這些蠟像可是你造的呀!」
老闆忽然停下杯碟,抹一抹手,走了過來,說:「你有興趣知道,這些蠟像是如何造的嗎?」
我雙眼頓時瞪大,凝視著他,我相信我現在的表情和一個聾人帶上助聽器後第一次聽見聲音的表情沒有兩樣!




老闆在一間工廠大廈租了一個單位,作為他蠟像創作的工作室。這個工作室和一般的蠟像工作室沒有太大分別,隨處擺放著一些常用的材料,如:石膏模、油彩、服飾等等。而且還有幾個不知是半製成品還是失敗品,橫躺在地上,彷如幾具被枝解的屍體。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與工作室出口最遠的一道牆身,整齊地排列著五個鐵籠子。
五個鐵籠子都很小,不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直立或平躺,被關在裡面就只能蜷縮作一團。五個鐵籠子,四個也是空的,最左邊的一個籠子,則關著一條小狗。
小狗一看見門打開,便立即退縮到一角,而當我們步步靠近,牠的一張臉便愈加恐懼,這令我聯想起咖啡店裡蠟像的表情。
小狗本來雪白的毛髮,早已變得灰黑了,更有一點脫毛的現象。牠沒有吠,似乎不敢輕發一聲。牠的眼睛很特別,湛藍色的,但早已失去了神彩。
我猛地想起那張照片中的小狗。
「這是你家的小狗?」
「我現在只剩下牠了。」老闆蹲下來,把手伸入籠中 。只見小狗不住往牆角縮。
老闆的手臂粗壯,籠子鐵枝緊密,手始終觸碰不到小狗。忽然,老闆一個氣憤,把整個籠子舉起,狠狠擲地。小狗在籠子裡猛烈震盪,嗚呼了一聲。
「牠最近很不聽話。」老闆走向一張木桌子,坐了下來,搖頭說。
我望著那四個空蕩蕩的鐵籠子,想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你說,你要告訴我,你的蠟像是如何造的?」
「你不是很有興趣知道嗎? 我造蠟像,不需要塑造石膏模,人體就是最好的蠟像模型。」」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下不知放了多久的咖啡,「你先要牢牢綁起他,要一動也不能動。然後,把熱蠟直接倒在他的肉體上,凝固他的肉體,以及,表情。這樣你就能塑造最生動的表情了。因為,你的確把一個人的靈魂完全凝住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就好像這就是蠟像本來的製作方法。他忽然揮手,示意我過來。
面對著這個親手把自己的妻子、兒女變成蠟像的男人,不知為何,我沒有一絲害怕。的確,他的蠟像是我見過的作品中,最好的。他是一個有天份、才華的藝術家;他可以創作任何自己喜歡的、任性的作品。
我走了過去。
老闆拿起他剛喝過的杯子,伸向我鼻前,是一陣極濃烈的味道。這味道十分熟悉,是那杯怪異的咖啡的味道。
「這種香料,加入熱蠟之中,屍體以後就不會有味道了。」
我鼻子被那濃烈的香料嗆到,咳了幾聲。
「你下一個作品,打算把這隻狗製成蠟像?」
他凝視著我,半晌。
「你想不想試試看?」




我把一杯抹茶拿鐵沖調好,拿給客人,咖啡很滿,手很穩,沒有半點咖啡濺出來。一個蠟像師的手,是應該很穩的。因為他要雕塑出,最細緻的表情、肌理……那需要一雙很穩定的手。
我接手經營這間咖啡店,已經一年了。這間咖啡店,除了原先的四座蠟像外,我還親手打造,增添了兩座蠟像。一座是一隻很小巧的,手腳精靈欲動,有著一對湛藍色眼睛的小狗,唯一與牠精靈可愛的形象不符的,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另一座是一個中年男人,身形粗胖,頭髮開始秃疏,一身T-shirt、牛仔褲,十分平常的外型,十分普通的衣著。沒有人會知道,一個這樣的人原是一個天才洋溢的藝術家。
我把他製成蠟像了。
我開始為我的蠟像作品著迷。從前我的蠟像沒有神氣,沒有靈魂,是一件平庸至極的商品。如今,我也可以像一些天才一般,創作自己的藝術品。
有些顧客覺得這裡的蠟像表情詭異,令人十分不安;但同時,這間擺放著詭異蠟像,氣氛神秘的咖啡店,也吸引了一些穩定的客人。畢竟,愈不安詭異的東西,在這個世代,愈來愈多人喜歡。
「你最喜歡哪一個蠟像?」
我向不同的客人問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指著我的作品——咖啡店老闆的蠟像。
他們都說, 這個蠟像是最恐怖的。雖然他的臉容沒有像其他蠟像一般,帶著極度驚恐不安的神情,但他臉上掛著詭異的眼神、可怕的微笑,卻比其他蠟像更令人毛骨悚然。
「望著它,感覺自己就像世界上最卑劣的人一般,被他盡情地恥笑著。」
為著這些評語,我感到無比自豪。我的蠟像是有了靈魂,能夠向人說話了,不像那些擺放在主題餐廳內的蠟像擺設,根本沒有人投下一顧。
「你好,歡迎光臨。」咖啡店來了一個客人。當我瞧見她的臉孔的時候,我整個人幾乎要呆住了。
她是一個中年婦人,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是她仍穿著一身長裙、頸巾、冷外套、長靴、絲手套,除了一張臉之外,全身沒有一寸肌膚是外露的。
她向我微微一笑,沒有立時找個位置坐下,她環視整間咖啡店,然後走向每一個蠟像,仔細佇足欣賞,走到老闆蠟像時,更是良久不去。
「要點些什麼嗎?」我向她遞上餐牌。
「一杯熱的Espresso吧。」
我把沖調好的咖啡遞送給她的時候,微抖的手不小心把咖啡濺了一點出來。的確,這位客人令我心神有點慌亂起來。
我眼前的她,和這裡其中一尊蠟像的樣子一模一樣,就是那掛在灰牆上的照片中,老闆手臂緊攬著的婦人!
「老闆今天不在嗎?」
「我就是現在的店主了。」我微笑回答。
「什麼時候轉了老闆?」
「前老闆在一年前失蹤了。我是這裡的常客,很喜歡這裡的蠟像,續租了這裡。」
「這一年來有他的消息嗎?」
我搖了搖頭。得知道老闆失蹤後,她低頭喝了口咖啡,沉靜下來,一臉黯然。
「太太,不好意思,從你一進來我就發現了,你與那個婦人蠟像十分相像。」
「我是前老闆的前妻。我們的大女兒要結婚了,打算親自來通知他。誰知道,他現在失蹤了。」她語聲有一點哽咽。
我遞了一張紙巾給她,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的女兒不來?」
「她不喜歡她爸爸。」
「為什麼?」
「說來好像很無稽,但那時的確對我們全家做成很大的困擾。他有段時間十分沉迷造蠟像,整天到晚就在工作室造蠟像,還整天說要……還整天說要用我們的身體製成蠟像。當然,那並不是事實,但我的女兒因此很討厭他。」
「所以你們便離婚?」
「他不愛人,只愛造蠟像。」
咖啡喝完了,只剩下一個空杯子,杯子有一些咖啡渣。
「這裡有一種很特別的咖啡。為了答謝你跟我聊天,我送一杯給你試試吧。」拋下這句話後,我便去沖調那杯用特別香草調製的咖啡。
這次我遞咖啡的手穩多了,可是當她接過咖啡杯,嗅到那味道,整個人便像受到龐大打擊一般,臉容扭曲,神情驚恐起來,和那個蠟像的表情一模一樣。她的手一不小心,便整個杯子打翻了,滾熱的咖啡瀉在她的手上,把她的絲質手套完全弄濕,她右手想必也有被滾傷吧!
「不好意思,我要上一上洗手間。」
看著她剛才狼狽的一幕,我忽然察覺到一些端倪。於是,我回到廚房拿了一袋碎冰,打算讓她冰敷滾傷的手。
她從洗手間出來了,可是她仍穿戴著那對濕透的絲手套。
「這裡有一些冰,用來敷一敷會比較好。」我沒有等她回應,幾乎使硬地便抓住她右臂,把她的手套脫下,然後冰敷上去。
我看到了!
她的手背、手碗、手臂全是曾被嚴重燙傷的痕跡。我突如其來的冰敷令她不禁低呼了一聲。
「對不起。」我立時裝作一副不知者不罪的模樣,把冰袋拿走。她也立即戴回手套。
她無可奈何地說:「不好意思,我想我要走了。」




我把店門關上。整間咖啡店只剩下我一人,以及六尊蠟像。
微弱的黃色燈光,令蠟像的表情更添恐怖。
我現在就坐在老闆蠟像的面前,狠狠地望著他。說實在,我感到十分羞怒,我甚至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些充滿情感、注滿靈魂、表情驚恐的蠟像,並非用人體雕塑出來,而是老闆用最平常的方法,用他的才華與工藝,雕塑出來的。
我奮然站了起來,左手拿著一個錐子,右手執著一個鎚子,怒沖沖地走到那個婦人蠟像前,一錐一鎚地鑿破它。
我無法相信!我要鑿破所有老闆造的蠟像,我要尋找蠟像裡的屍體!我要尋找蠟像裡的屍體!
最後,我把所有蠟像都一一粉碎了……
我紅絲暴佈的雙眼望著老闆那雙輕鬆自得的眼神。我慢慢拿起錐鎚,一錐一鎚,親自把它鑿開,這個我畢生最鍾愛、最傑出的蠟像作品。蠟塊在我面前漸漸脫落,蠟下的屍體再現眼前。他的臉上仍掛著詭異的眼神、可怕的微笑,比任何一個蠟像更令人毛骨悚然。望著它,感覺自己就像世界上最卑劣的人,被他盡情地恥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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