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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參賽作品] 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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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eson 幼苗筆手 2014-3-2 23:55:51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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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我今天要去醫院一趟,因為檢查。呃,不是我檢查,我只是去探個朋友而已。我意思是,今天,他要做檢查。
等等,我先拿錢包鑰匙......呃,好了。
他啊,叫龍軒,算是個好人吧,我跟他初中已經認識,他皮膚略黑,大眼睛,雙眼皮。可憐我是單眼皮,他笑的時候雙眼還要有不知來自哪裡的水汪汪呢! 雖然我羨慕,可是後來他說的也對:「我們一雙一單,不會互爭,嘿嘿。」他瓜子臉,鼻樑挺,鼻翼也細(這個我倆都差不多,呃,我臉闊一點點吧)。記得初中時,我倆都傻兮兮,總是常常以互相挖苦為樂。
啊,去醫院的巴士站在哪呢? 等等......呃,對,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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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我跟佩琦分開了。」我倆打球後到麥當奴吃薯條,他咬著三根薯條突然跟我說這個。
我望著他,「真的?」「為什麼?
他擠出微笑,雙唇就像拉上被單拉鍊那樣,上下唇黏著,咀角拉橫。
「沒為什麼......不知道,有點悶。」
再嚼四五根薯條後,他說:「其實談戀愛挺悶的,怎麼說呢......愛有什麼好談呢? 交過這麼多女友,每次「談戀愛」說來說去都是那些。」
龍軒他的確談過很多次戀愛,當中不同類型不同性格都有,記得上年他跟我說過開始感覺女孩心思都一樣,並不覺得有哪個女孩比較特別。「她們雖然反應不一樣,可是思路都差不多,都是愛面子,口不對心,有事裝沒事,談將來就開心,談過去就傷心。」
那年,我們才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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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琛,一起去吧! 去跳跳舞,跳舞嘛,當然就有身體接觸啦! 她們都不介意你還介意什麼了?
我猶豫著。
「在想什麼了? 試試跟不同女生接觸嘛! 四年都是嘉怡嘉怡,不悶的嗎? 你想想,全球有數十億女生,一生只放時間在一個身上,咀唇的質感,背部膚質的糙滑,做的時候的感覺,一生都只感受到一種,甚至都麻木了有什麼意思。一生就這樣白白浪費了數十億個機會呢!
我還站著,仍在猶豫......想了一會,跟龍軒說:「入場費有點貴啊......我又不懂如何跟女生很快地打開話匣子......」「哈哈,這些你不用擔心啦! 在夜場嘛,大家都不愛思考的,愛思考的人都選咖啡店坐啦,對不? 有些女的更會做主動,花了這麼多心思打扮化妝,哪有為跳一整夜舞然後回去的道理? 還有,記得我跟你說過嗎? 女人都愛面子,在舞池眼見旁邊的女人都有人搭訕,自己沒有,本來不開放也裝開放啦! 來吧。」說畢他就搭著我肩膀,攜著我進去了。
那晚我毫無收穫,覺得自己很笨,花了不少錢進場,卻只在場內觀察與觀察,真是虧了本! 那晚他拉我進舞池後不久就消失了。我也懶得找他,知道在夜場內打電話找朋友是不可能的,就自己走出舞池找個位置坐下來。
接到他電話是第二天下午,他約我出來吃下午茶,我答應了。
「你昨晚怎樣了? 找到合適的嗎?」他喝著奶茶問我。
「沒有收穫。」
「為什麼呀? 不習慣嗎?
「嗯......
其實那時真的不大習慣,第一步總是最困難的,就像你未試過吻女生的話,就算交往了你也會不敢吻她。種種擔憂猶如盆栽裡的泥土,從根兒壓著你。可是當某些天時地利人和刺激下,你會自然地推掉心裡那道牆,然後那件事就會像呼吸般自然。這一次進夜店,雖然沒有收穫,可是此後我再沒有抗拒去夜店。
「其實你不覺得談戀愛很花時間嗎?其實談戀愛很容易,離不開錢。一般女生你花錢送她們東西就會很高興,儘管她們口裡說不,可是你多送幾份之後再哄哄她們,她們就會漸漸把開心或感謝的情緒轉為對你的好感,禮物她們就會自動詮釋為心意了。有些女生則會把收禮物慢慢詮釋為「這個人能給我好東西」,總之,先花點錢把禮物堆在門前,再以些甜言擰開她們那心門,然後禮物她們就會收進心了。如果是文靜一點、乖一點的女生的話,你跟她們聊一下將來,然後請她們到高級餐廳吃飯或送點禮物以顯示財力,讓她們認為跟著你不需要憂心財政問題,那她們就會認為跟你有將來。另外你開闢了她們的眼界,她們又會仰慕你,很多女生的好感都是從仰慕開始的。」
「這些之後再跟她們『談』戀愛就好談多了,唉,不過我還是覺得花那麼多時間、金錢才享受到一個人,太不划算了。琛,透過嘗試和比較,才能找到更好的,對吧? 女人內裡心思都差不多,但身體就不同了,可以有很多變化,哈,對了,你看看這個,我今早在她未睡醒的時侯拍的......」他從褲袋抽出手機,翻開相簿給我看。
「你看看她的身材,腰那麼纖幼,胸部卻頗大,可惜形狀不夠圓,乳葷也比上次那個小一點......
後來大約再過一個月,他告訴我原來「起雙飛」更爽。
那年,我倆2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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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初期我倆都不近女色的,可能因為未開竅吧,總之那個時候誰跟女生聊天就會被笑。後來忘了初中哪年,我們開始會留意女生(我比龍軒晚一點),跟女生接上話時會覺得很有成功感,同時亦發現跟女生聊天再沒有被取笑了,可能這是大家的共同需要吧? 記得那時候有位男生嘗試取笑別人跟女生談話,結果被大半班同學背著他說白痴。不過需要歸需要,能力歸能力,記得龍軒被第一個女生拒絕後,不知從哪弄來一罐啤酒,嘗試電視劇中的借酒消愁。可是,雖然他死撐著,但最後還是喝了四五口左右就把啤酒放下,大聲喊「苦」。那個時候,我也好奇,就拿起他放下的啤酒,喝了一口,然後也放下了啤酒罐,皺著眉聽他吐苦水。那個時候,我「身同感受」,真是「好兄弟有苦一起吃」。
那段時期,不只龍軒,同級男女生都掀起一股失戀潮;那段時間,很多同學的名字都成了禁忌詞;那段時光,到卡拉OK房大唱失戀歌成了熱門的課外活動。
踏進高中,龍軒的評價忽然上升了。女生說他長得帥氣,雙眼挺迷人,膚色很陽光,龍軒跟我說可能是因為他轉了髮型。
後來,很快他就有了第一個女朋友。那是某天放學後他用一副自豪的臉色告訴我的。據我所知,他們在一起後大約四個月才第一次牽手。但不管如何,後來他愈來愈受歡迎,他也隨著這股熱浪而愈來愈花心思打扮,交往的次數亦愈來愈多。可真應了當初他說的「我們一雙一單」呢。
22歲後,我們少了聯絡,我猜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興趣不相同,而另一個原因是某天我突然醒覺,自己這樣就過了22年,男人嘛,三十應立,立業又立家,於是覺得身為22歲青年,應為自己事業打穩基礎了,於是開始把生活去蕪存菁,與龍軒那些話題不合的聚會漸漸列為「浪費時間」一欄,後來他也沒怎麼找我,就這樣過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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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某天,我在街上重遇他,天啊!飯碗倒蓋的髮型,樸素簡單的黑白直紋裇衫,普通黑色西褲,深啡色皮鞋......我們分開的首半年,我偶爾也會想想他現在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髮型服飾會是何等的浮誇......
我倆打了聲招呼後,我從他的額蔭開始觀察,難以致信地說:「你......還好吧? 我沒想到你變了這麼多,要不是你剛叫住我,我鐵定認不出你。」「喔! 哈哈。」他笑了兩聲然後面帶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我頭髮厚了點......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去剪的了......哈哈。」
我微笑,隔了兩秒,我問:「你現在在哪裡上班了?」他從後褲袋拿出皮包,從裡面抽出一張卡片遞給我——「基督會青年堂青少年活動幹事」。
「我做了基督徒,現在在這教會內當活動幹事。」他補充。「就是幫教會辦一些活動給青少年參加,讓他們有機會接觸信仰。你呢?
「哇......」這個字我只在心裡叫出來,可是哇之後的言詞,心裡也無言了,一片空白。
「呃,我......現在在這間保險公司當銷售經理。」我邊說邊從銀製的卡片盒拿出卡片。他看了看,溫和地笑說:「哇,厲害,當了經理呢!」「哪有哪有,小經理而已。」「啊,對了,琛,你這個周六下午有沒有空? 我在黃大仙的社區會堂有見證分享呢!你來不來聽聽?」我想了想,「呃,好的,什麼時候?
他告訴我詳細時間與地點之後我們就道別了,各有事幹,不過,難以相信的心情化成了影子,黏在我背後。
周六那天,下午三時半,我按時到達社區會堂,按龍軒說,當天下午三時半有免費自助餐,之後他會分享見證,然後就會有一連串遊戲節目。那會堂挺大的,鋼琴、展示板、大膠箱等擠到角落裡,中間一大片空間放滿了一堆盛著不同食物的桌子,椅子則放在四周。免費的吃玩活動,確有一點吸引力,有老人家,亦有青少年;有家庭主婦,亦有攜著小孩的外嫞。
吃了大約半小時,某人拿起了咪高峰跟大家打招呼,是龍軒。我當時拿著一隻紙碟,上面還剩一點點炒麵。聽到龍軒要說話了,就到附近的椅子坐下來。
「大家好! 歡迎來臨這次這個小型社區嘉年華,大家,東西好吃嗎??
有些零星的回應:「好吃。」
龍軒笑了笑繼續說:「大家都忙著吃東西,那証明食物是真的很好吃了,哈哈。」
見到有些中學生本身正埋頭苦幹吃雞翼,聽後也不禁露出笑容。
「那大家繼續享用美食的同時,我也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我叫龍軒,是位基督徒,不過我不是信了基督很久,才一年左右,可是上帝要改變一個生命,一年已經足夠有餘。其實一瞬間就可以了。信主之前,我也算是個乖孩子的,在十二三歲那時。哈哈,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嘛,不會很壞的對吧? 到十六七歲時,男女都青春期,青春期男女荷爾蒙就會增多,男女荷爾蒙增多會怎樣? 就會留意異性了,對吧? ! 不過不只異性,還會留意同性。因為留意異性所以會在意同性,同性間心裡會比較。因為心裡會比較,所以會注意自己,自己的儀容、打扮等。那個時候嘛,僥倖有些女同學欣賞我、稱讚我,被一波波波浪推著,我就沉沒在虛榮的海裡了。」
他停下來,喝口水,繼續說:「那個時候真的很爽,有女生主動跟我表白,其中一個我答應了,那時我心裡非常囂張,覺得自己嬴得了女生,又嬴了男生,再嬴得了自己。後來嘛,我的自我價值、成就感不斷膨漲,最後戀愛也懶得談,覺得戀愛那種興奮已滿足不到我,我索性跳過愛直接去找性。去夜店、找援交等成了一星期兩三次的習慣,最後因為家人的生意出現問題,家中經濟拮据,我再沒錢支撐那些習慣了。怎麼辦? 那就賺錢啊! 為了支持我那些娛樂的龐大支出,為了「賺快錢」,我開始跟著人賣毒品。後來順理成章的,自己也染上了毒癮。」
這個時候,全場都全神貫注地聽著。
「連鎖效應地,由於染了毒癮,為了吸毒費用,我就繼續幫忙賣毒品。在我接觸毒品買賣大約三個月後,某次我見到另一位賣毒品的同行,被人砍掉了一隻手臂,原因是他老大發現有五顆一小包的「k仔」不見了,懷疑是那個賣毒同行私吞,於是派人逼供,那人不承認,一條手臂就不見了。那個同行,才十八歲......
「見到這樣,我害怕了,我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我,於是我想個辦法溜掉,當然一點「貨」也沒帶走啦! 本來那老大怕我會到警局報訊什麼的,也派人找了我數星期,那個時候我躲得很辛苦,有很多天整天都躲在公廁廁格裡,一直鎖著門不敢出去。只會有時在半夜跑出來,跑到24小時便利店,用僅餘的錢和「八達通」買些水和麵包就回公廁吃了。這樣過了兩三星期,我才開始試著踏出公廁過正常人的生活。不過當我從公廁走出來,我全無方向,完全不知應該去哪裡。家又不敢回,那時那身打扮找工作也不可能,感謝主,那時候我的女朋友帶我到教會。」
「我女朋友是我家道中落前最後一次到夜店時認識的,那次是她第一次到夜店,亦是最後一次。我們後來一起了,但一起了不久我就家道中落,她看著我染上毒癮,不斷苦苦勸我把毒癮戒掉,我沒聽。當我賣毒品有錢後,有時會溜到夜店玩,當然我賣毒品的地方也是很多男女「交際」之地,為此她常常不開心,起初是吵架,後來她沒作聲了,只是哭。每次回想起來,我都很詫異,為什麼那時她沒有離開我......之後我躲公廁那段期間,她也常常買食物和日常用品給我,甚至會買衣服讓我替換......她是這樣的為我付出,但是我卻,我吸毒,我玩女人,我躲公廁,我沒工作,我沒前途......」到這裡,他說不下去,雙目淚水一直流一直流。一個雙目也染紅了的女人拿著紙巾走上台,把紙巾遞給他,他哭得更厲害,雙肩劇烈顫抖。過了一會,他平靜下來,牽起那女人的手,把咀靠近咪高峰,說:「各位,這就是我的女朋友。」
會堂內一片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龍軒一直牽著女朋友的手,繼續說:
「正當我從公廁走出來沒有方向時,我女朋友,她,提議我跟她到教會。原來,在我冥頑不靈仍在買賣毒品、仍在傷害她時,她已經有跟朋友參加教會聚會並成為了基督徒。但我一點都不知道......後來在教會,牧師詢問我的情況,然後耐心地聽著。我把過去所有事傾吐而出後,忍不住那些發燙的淚水,一直流著,流著。一直流著,流著。直到有一刻,我感覺淚水都流乾了,身體內再無水份,我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是那樣空虛。淚流乾後牧師搭著我肩膀跟我禱告。我那刻感受到有股暖流流入心中,只是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生命由空虛變得充實,那種充實帶著滿溢的感覺,整個人舒暢喜樂起來。後來感謝主,我獲得勇氣回家面對家人,並很快找到一份辦公室文員的工作,可說是奇蹟。更感謝主的是,賜予我一個如此不離不棄的女朋友。」龍軒笑了笑,補充道:「她今天還在我身邊,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了,阿門。」說畢,他跟女友便隨著一眾掌聲走出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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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等等! 還有下的!
巴士門再次開啟。
......差點錯過了。
龍軒他......對,那天見證分享後,我出去跟他打個招呼,然後他跟我談了些有關聖靈的事,說他成為基督徒後,發現了人生命中靈的存在,他說其實聖靈一直都在每個人心裡,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聽見,靈與慾常常互相爭戰,人唯有靠近聖靈那方才能得平安喜樂。我本來想問他那愛情算是靈還是慾,因為愛與性都是愛情的內在元素,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自然想跟他有進一步聯合的了,不是嗎?那是很自然的事,我的意思是,以愛情這回事為例,有必要將它的愛與性分開嗎? 如果說性行為是上帝賜給人愛情的禮物,那為什麼要把它分開? 如果可以分開的話,那為什麼婚前只能接受有愛沒性,而不能接受有性沒愛呢? 難道婚前的愛情不算愛情嗎?
我本來想問問他的,不過見他準備跟女友去吃飯,也就沒問了,還是下次見面再問吧。
不過......沒想到......我們才剛道別,轉頭他就發生車禍,醫生說他因頭部受到衝擊,患上了失憶症。失憶症?! 這是什麼意思?! 醫生解釋說,他因衝撞令大腦受損,大腦受損會令病人失去某些機能,他受損的就是記憶機能,俗稱失憶。
......他的記憶會復原嗎??
這個......我們也說不準,對不起......
龍軒不久就醒來了,可是他教友、他女朋友,和我當中,他只記得我,我真不知應該慶幸還是悲傷......出院後,他在我陪同之下跟他女友和教友到教會,可是去了幾星期後,他說他對這信仰完全沒興趣。至於當他在我鼓勵下與他女友單獨外出後,他跟我說自己不是喜歡這類型的女生。
「妳好,請問一下龍軒在哪間房? 他剛做完腦部檢查的。」
「等等,龍軒是吧? 1008室,右邊一直走就是了。」
「麻煩妳。」
我推門進去,他正在睡覺,他女友也伏在床邊睡著了。床頭的茶几上放著一束鮮花,下方放了張卡,我走近去,是教友寫給他的。我想著......愛情、信仰、金錢、成就感......沒了記憶後,這些東西還會有什麼意義,它們還存在嗎? 龍軒這麼一撞,他很多東西都可以再選一次,我望著伏在床邊頭髮散亂的她,卻遺下了很多痛苦的問題要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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