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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平淡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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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熟練筆手 2014-5-12 17:56:15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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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ednesday 於 2014-5-12 18:05 編輯

平淡的清晨



(她)

清晨的地下鐵車廂裏也坐滿了人,差不多所有人都低頭翻看著入閘後拿到的免費報紙,神情專注,各有各的;也有的人閉上眼睛,不知是否真的睡了過,但總能平靜地閉上眼睛,不管是站著依著柱子還是靠著玻璃屏。都是上早班的,平常便在車廂裏撞見,中年人健談的一群互相打了招呼互相笑嘻嘻的漫無目的的搭訕起來。
她站在車廂門側,正好依著柱子,整個人側身緊依上去像要把自己擠藏到那角落裏。也翻閱著免費報紙,一直停留於國際新聞版的那頁,德國有小狗懂得以爪子彈奏鋼琴,而且一邊彈奏一邊嗚嗚高歌,這新聞報導附上了圖片,一隻黑色的卷毛小狗蹲坐在鋼琴前伸出爪子,黑溜溜的眼睛如圍棋黑色的玻璃棋子,看過來鏡頭這邊。她連拈幾頁的翻過去看某某的專欄文章,然而只看了一眼便把報紙合起,一摺兩摺,報變得輕巧方便一手拿著。
地下鐵車停站,門嗤一聲打開,她走出車廂的同時,一個男子也跟著狼狽走出來。男子精瘦高大,一身黑,黑色的皮革外套,黑色的裏襯衫,黑色的長直牛仔褲,一雙黑色的長靴,整個人看起來比真實的更狹長。
下車的人少,侯車的人上了,車離站後,車站裏只剩疏疏落落的人。往大堂的電梯運動著咯吒咯吒的響,緩慢而費力的。
她往電梯那邊走,男子亦步亦趨。她的心開始有點慌,步越邁越闊,越走越快,眼睛尾一直留意那黑影子,不讓他靠近。
「小姐…小姐…等一等…」男子在她身後柔聲喊道,幾乎是絶望似的。
她還邁前幾步,轉身。
大家相隔了一段距離。
她微皺眉頭,一臉疑惑的直視那男子。
那男子不再往前多走一步或半步,看她的眼睛,又別過臉去看哪裏,又回到她的眼睛,要開口又不說話。
咯吒…咯吒……
「駛往荃灣的行車線在哪層?」男子直直的看了她一會兒,眼睛又溜到哪裏去了。
咯吒…咯吒……
「走下多一層便是了。」她回答,也正要循著那男子的視線,尋找他看的是甚麼。
咯吒…咯吒……
「謝謝你。」男子的耳朵紅得要緊,像非屬於他身體的一部分,表情帶點無奈,沒有嘆氣卻像在一直嘆氣。
無端的,她對面前的男子產生了莫名其妙的憐憫,還有一點無由來的內疚感,臉上變得寬容了些,等待他還要說甚麼。
但那男子卻落寞的轉身走離開她的眼前,緩緩的走,每一步都似在嘆氣。
望著他漸漸遠離的黑色背影,她走到電梯處凹進去的,青綠小錦磚牆壁擋住了,再看不見他。咯吒…咯吒…電梯輪轉緩緩上升,她的生命彷彿因此添了一分喜悅。在快到達大堂的時候,她輕快地在電梯上跑。
出了地鐵站口,天色微亮,賣報紙的女人穿著粉紅色的短袖衫,肥胖的身體捲縮起來蹲著,利落的整理著報紙,整齊的一份一份的疊好。她每天都看見那女人做著相同的事,穿的衣服永遠是鮮艷的顏色,但那些鮮艷的顏色跟報紙上灰沉沉的鉛字又似是同一色系。有人向女人買報紙,女人抬起頭,已經中年,臉部的輪廓粗糙。女人看過來她這邊。
她臉帶微笑的走進街道裏。
地鐵站出現個人影。
她回頭看。
是個男人,不過是胖胖的,格子襯衫,戴著眼鏡。
她感到心跳得很快,然而一種強烈的失落感馬上襲來。



()

跟朋友在酒吧看電視台現場直播的足球比賽,他是最專心的一個,其他人都帶來了女朋友一起消遣,女朋友都對足球運動不大有興趣,朋友幾乎在看足球比賽的全部時間都把注意力放女朋友身上,比賽完結了,懵然問他:「哪方贏了﹖」
他笑笑的拿起再冰凍的啤酒,送到嘴邊喝了口,說:「問你的女朋友。」
「你這也不明白我們的意思?我們就是要你也找個女朋友。」
「是呀。你自從上次之後沒有跟其他女孩來往了,還念舊的?」
「還是你已經有了女朋友,不讓我們知道吓?」
大家亂哄叫了一陣。
「是真的嗎?」

他在那車廂見過她好幾次了,都是在低頭看著報紙的,於是他可以肆意地看她。她最近剪了頭髮,清爽多了。長髮的時候,額前的流海遮掩了眉毛,現在他發現她眉間有一顆小紅痣。那短髮放在其他的人頭上可能便不好看了,但是對於她來說卻非常適合,顯得她的臉圓一點,配上那雙圓眼睛,很孩子氣,像個往日本旅遊買紀念品商店裏陳列的木偶娃娃。
她專注於報紙的某一頁。
是娛樂版嗎﹖他心想。
她施然合起報紙摺起來。
當車停下來,門打開,她昂然走出車廂,幾個人走進來。
他毅然從座站起來,怕趕不上的踉蹌跟她走出車廂。
她走著,走著,短髮也一上一下的輕微飄起降下,越走越快。
他也隨著她的背後越走越快,跟了一段距離才明白到甚麼的慢了下來,停著站住。看她疾走的身影,心裏有點難受,又不忍就此離去,矛盾著,才叫出「小姐…小姐…等一等……」。
她還走了幾步。
他以為她不會理他了,但她卻轉身。
她看著他,這還是第一次。他看著她又禁不住的轉看另一處,可又很看她,總是覺得怎樣也不自然,在這裏不自然,站著不自然,看著她不自然,不看她不自然…甚麼都不自然,尤其是他。他正要開口說甚麼。到底可以說甚麼﹖
咯吒…咯吒……
像一下一下推敲著他的背。
咯吒…咯吒……
像一聲一聲急躁的催促。快!快!
「駛往荃灣的行車線在哪層?」總算說出句話來了。好一句廢話。看看站內安裝在頂懸下的時鐘。她正趕時間嗎﹖
「走下多一層便是了。」她回答。眼睛也移到哪裏去。
咯吒…咯吒……
像一句一句嘆息。


(很久以前的東西。回看蠻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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