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嫁的春天------蕭紅: 小城三月

秋津

[ 恨嫁的春天------蕭紅: 小城三月]

春天是萬象更始的時節，不到四月，草已經綠了，蒲公英也播種去了。生命迎向太陽的出處盛開，烏鴉卻飛往楊樹群裡搗蛋，楊花偏偏灑落手心裡，自古以來許多文人將它穿上哀愁而深情的象徵。

一朵叫翠的楊花落在小城的故事裡。

小陽春帶來的熱情，催促愛的種子落地生根。這樣的誘惑，如蕭紅寫的「春吹到每個人的心坎，帶著呼喚，帶著蠱惑」。文中的我只是發現翠姨這段戀愛的人，我相信她真的戀愛了。那是瘋狂愛的年代，不斷不斷的繼母又出現在弄堂裡，似是小城的過客而已，正如翠姨跟我並沒有血緣關係，她只是繼母的繼母的女兒，按這種情況而言，她跟我堂哥哥在一起沒有不妥。

我認識的翠姨，不容易表露自己的喜愛，也不難討好其他人家；跟那個翠姨的妹妹根本是兩種女人，以我所知，翠姨的妹妹嫁是嫁了，但後來也被丈夫打得厲害。翠姨人很好，常常陪我玩，她也喜歡跟我玩的，因為我是讀書的；不論流行的寬大的絨繩結的棗紅色披肩、絨繩鞋等穿戴，她都跟我好好商量。而你喜歡我堂哥哥的秘密呢？你又為什麼這樣傻女不跟我好好聊呢？我永遠記得載你去買鞋的那台馬車。

偷偷喜歡穿絨繩鞋的心，後來因為婚事的盛裝而得到穿上高跟鞋的幸運。那個年代，訂婚先於結婚，而訂婚的時候聘禮準時送到，恨嫁的姐妹對準新娘子既羨慕又妒忌，找一個機會去品評準新娘子的衣著，找一個機會去八卦新郎哥的長相和家底。卻沒有一個人像翠姨那樣想：我想去讀書，不成的話我不嫁！讀書原是夢，為著夢見那人。從妹妹的婚事看來，婚姻是買賣一個身體的事情。翠姨沒有上前阻止妹妹這樣盲目拜金，獨自跟大家合奏組曲，彈一手好簫笛，也會大正琴。哥哥太愚笨了，居然把自己口中吹過的簫子遞給翠姨。到底算什麼意思？

面對幸福，翠姨始終自己拿不定主意，走過來問我：「是不是一個人太早結婚是不好的，或許是一個女子太早結婚是不好的？」今日我們，又是否這樣想過類似的問題？我出生於一個很開明的家庭，讓翠姨羨慕起讀書之情。身穿洋服的男生，比中國的書生更有魅力。當時在哈爾濱唸洋學的哥哥，是翠姨那杯茶吧？但是，也有許多婚姻失敗的男女因為太有學識了，不懂好久以前的知足了，於是又離開在家的伴侶。男女平等的社會理念，推動它步向現在的同時，慘死了多少男女？翠姨沒有選擇的權利，後來給母親決定了訂婚對象，又成了人肉提款機，幸好男的年紀太小，三年為期，翠姨還能享受一段自由戀愛的日子。她好像知道日子不多了，所以花光現有的金錢，買又紅又綠的耳墜子，買高跟鞋，嘗試打網球。從網球場望向哈爾濱的樣子，在翠姨的臉浮現。

一場滿人的婚宴，許許多多的人不止我，發現翠姨長得漂亮了。姐妹們穿戴怎樣比也無法吸睛。但是，別的女人們都清楚，面前一臉清秀的美少女，居然給一個弱小的男訂了婚。

哥哥回來了。一場音樂會又展開了。隨後，又是正月十五花燈會。愛情在蕭紅的留白下悄悄燦爛地開花。伯父笑翠姨是林黛玉，也許林黛玉依然存在著。有一次，我做了哥哥跟翠姨的電燈泡，壞了一場愛戀。哥哥後來生病了，留在家裡不出遠門，翠姨很快樂地生活在別人的家。

三年後的生活怎麼樣？沒有讀書的日子。沒有哥哥的日子。又是二三月的小陽春。這時，因為辦嫁妝的事，翠姨需要去哈爾濱。跟哥哥的距離仿佛拉近了一絲一點。她坦白跟讀者說：不用說，辦嫁裝是不痛快的，但這幾天在哈爾濱的學校生活，是她一生中過得最愉快的日子。女兒嚷著不讀書不嫁娶，母親最後妥協了，請了一位老人家當教師，在家裡教翠姨讀書。大概這樣做更將翠姨氣得半死。

生死悠關，我母親做了一次順水人情，命哥哥前去拜訪翠姨的家門。翠姨知道自己的愛情故事都發展得差不多了。婆家決意用婚事沖喜，以為這樣可以將翠姨的生命延長。反效果的衝突下，她只盼望趕快死，不斷糟蹋自己的身體，總好過被別人浪費青春。跟哥哥這一次見面，是永別。

蕭紅筆下，故事又回到花開滿地的春天，原野多出了一座墳，蒲公英被商人收賣了，在這遍土地上，春天是快的，連長生的樹都變了樣，還是前天原來的模樣嗎？這個富有哲思的自問自答，是的。春天的命運是這麼短，蕭紅說。

我讀到這，想起我們的季節變化比那時候還趕快，現在是五月，夏立了嗎？天氣怎麼了，不久之前還有刮起風來。我相信，風依然在，催促我們的成熟，等候某日給一種結果收割。

《小城三月》全文鏈結

「蕭紅的小城故事, 不禁聯想起張愛玲的傾城。同天空，男女愛慕之情是繁衍不衰的主題。這題算得上沒有寫盡了的時候。謝謝。蕭紅及她的小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