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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虛實邊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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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可能是外星人。」他蹙著清秀的雙眉向著Simon方向一臉認真地說,黑漆的瞳仁像兩口看不見底的井、沒反映出Simon的形影,更似是向越過Simon 身體、穿透房間牆壁以外的幽冥空間說話。
        Simon 不自然地喉嚨冒出了一下輕輕的聲音(其實那是這時與他接吻的人也不會聽到的小聲),他微微改換了一下坐姿,原本輕摀著嘴的左手掌,食指此時快速地點拍著鼻尖,試圖隱藏那自覺不夠專業的反應。
        類似這樣奇怪的話,Simon不是首次聽到的了。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見他,是在今個月月初,即三個星期前(7 月很快就要過去,進入更酷熱的8月),一個心情還算不錯的星期一早上。
        這面談室呈正方形約有9 平方米大,牆壁漆上草綠色,地板是加拿大楓木做的,米白色的底色,肉粉色的山紋,形造出簡約素雅的氣氛。他慣常會坐在一張斜對著窗、用蘭紫色棉布造的單座位沙發上;它圓圓胖胖的,讓人坐在其中有種安穩溫暖的感覺。背墊則是青瓷綠色棉布做的。他面談的對象坐的是背靠牆同一款式的單座位沙發,顏色則對調:沙發是青瓷綠色,背墊是蘭紫色。在旁邊牆角處則置放了一張櫸木做正方形角几,上面放著一盆細葉百合竹。Simon只需身體稍微轉左,便能對著那一扇抹得透亮、景緻美麗的窗;窗上半垂掛著奶白色麻布造的羅馬簾。窗外所見的盡是翠綠的楓樹,每一次轉面看它們,楓葉總是在開心舞動著,好像從沒有靜止過來似的。
        那天早上,陽光透過葉影灑落在窗邊的「姬蝴蝶蘭」上,而這人不是坐在沙發上,而是站在窗前、注目著這盆栽等待著Simon。
        「這花叫什麼名字?」這是他向Simon 發出的第一個問題,也是第一句話。
        「姬蝴蝶蘭。它的花是粉紅色似蝴蝶的,但邊緣則是白色的,細細朵,約2.5cm大。3 歲多就會開花,這株只有1 年多,所以只有葉子。若開花時會開出很多。」
        「我有一株『紫蝴蝶』。深紫色像蝴蝶的是它的葉而不是花,由三片小葉組成,每片小葉好像倒轉的三角形。」
        「你似乎非常喜歡那株花,對它相當認識。」
        「是的。它是我種過的植物中最喜歡的。我喜歡它生命力很強,有時我疏懶沒澆水幾天,有些植物已不行了,它不但頑強地挺著,而且在風中總好像跳著舞。」Simon聽到這裡即轉眼望那窗外也在跳舞的楓葉。
        他沒有停頓繼續描述他所愛的花:「它全年都會開花,是粉紅帶淺白色的小花,長身好似喇叭一樣;如遇陰雨天,它的花只含花苞但不會開放。『紫蝴蝶』還另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它是會睡覺的,到了晚上葉片會自動收攏下垂,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會再舒展張開。」談起花,他的話閘就大開了;但滔滔說著話時,眼仍沒有離開那株草,彷彿已看到了未長出來的那些花朵。
        他是一個很喜歡花草的人。這是Simon 第一件掌握的有關於他的資料。
        那天他的右手食指及中指都包著藥用膠布,Simon順著他敏銳的觸角問是怎麼回事。他說「是與『芝蔴』廝殺時被牠弄傷的」。
        後來弄清了「芝蔴」是一隻常在他家出入的貓,他們彼此不喜歡對方,不時便有這樣的流血事件發生。
        他家中時有一隻對他不友善的貓出入。這是第二件有關他的資料。

        今次已是第三次面談。
        過去兩次對他的背景有了一定的了解:他33歲。未婚。大學畢業後一直從事外展社工的職業。他開心這工作能直接幫助一些艱困中的人,像有一次他幫助一位來求助的30歲左右的太太,她丈夫是有賭癮的人,他債台高築,賣房子也不能抵債,他與妻子需要各做兩份工作才能應付每月的還款;那妻子極沮喪,因看不到前景與希望,想要離婚,但有個女兒仍然在學,下不了決心。他熱誠地為這個家庭奔走,貼身鼓勵那丈夫決心去戒賭,另一方面也不停開解那妻子、鼓勵她要堅持下去。一小步一小步的進展,見到這家庭從厚厚的陰霾中走出來──丈夫戒賭成功,甚至在那戒賭志願機構中做義工,以過來人身份協助沉溺賭海的人;而他們的小女兒更在公開試中取得極優異的成績。美好的事終於開始陸續出現於這家庭。
        他的工作表現備受上司肯定,曾獲取了一個年度的優秀社工獎,後更晉升成了一個社區服務中心的外展工作隊主管。
        他被轉介來到Simon 那裡,是因他由6 月開始便不能入睡。若準確地說,是他躺在床上一兩個小時仍睡不著,幾經艱難才進入意識模糊狀態,但凌晨三四點鐘左右便突然完全清醒過來,而且怎樣再也睡不著了。這樣過不了幾天,他白天工作時的精神狀態就變得很惡劣,不要說不能在幫助人時表達出關懷,甚至連一些重要的跟進功夫也忘記了。後來他取了休假,但整整兩個星期情況仍未有改善,最後決定辭了工作。
        他看過的中醫西醫,做過了種種檢查,排除了軀體毛病導致失眠的可能性,而是與情緒障礙有關。於是除開了安眠藥令他病情不至繼續惡化之外,亦同時轉介他尋找心理諮商師以查出病因。
        他就這樣來到Simon 這裡。
        他沒有等待Simon 回應便繼續說:「每當我抬頭望著星空時,我心裡就會激動,這個想法就會從心底浮出來:我可能是其中某一顆星的人。」
        「還有什麼原因令你有此想法?你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不是地球人呢?」
        「我在半年前也完全沒有懷疑自己不是地球人。我一直努力地過著與其他地球人一樣的生活,扮演應有的角色。不過,其實現在回想過去33年,已有種種跡象浮現;但隨著年日過去,即地球人所謂的成長過程,一種剝離現象愈來愈明顯地暴露出來,就像蟲成了蛹、再變成繭,然後蛻殼而出。起初不是那麼明顯的,但漸漸地情況變得愈來愈嚴重,直至到了一個臨界點,那另一個星球的記憶突然從心靈底層浮升出來,就像你在海灘游泳時,在你面前突然有一艘潛水艇從海底冒出來一樣。那一刻,我要說,我是驚嚇至不知所措的!」
        Simon 由這次開始似砌拼圖一樣,慢慢勾勒出他內心何來有這個印象。
        他說他生來有一個小動作是其中一個特徵,就是會不自覺地仰起頭來;更準確地說,是翹起他的下頷。那是他大哥一次指著相片他說,他才發現這點與兄弟姊妹不一樣的特徵。
        他喜歡夜行,喜歡看星看月亮。有一次他與一班朋友在山間夜行,那時他17歲,已忘記那是一個怎樣的朋友組合、去了一處什麼地方;他只記得當他與朋友一起爬一個小山丘時,那個又圓又大的月亮,就出現在正前方的山丘頂上。後來與他一起攀爬的朋友說,見到他望著月亮便好像著了魔似的,一邊咧著嘴笑、一邊近乎瘋狂地急速迎著月亮搶上丘頂。
        他不知為何流落到這個星球,也不知如何返回那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他常常抬頭望星(他自然地翹起的下頷,好像是為方便望向星空中一個預設的角度),但同時也非常努力向內搜索、那白花花一塊膜狀像星雲似的模糊記憶。他不知道是如何穿上地球人這個肉身驅殼,抑或他原屬地的人也是有此一樣的外觀。他對「家鄉」僅存的印象是:那處說話是不用發聲的,心胸澄明,彼此所思所想,一切都明明白白地了然於胸。
        「是明明白白的!」 他加重語氣重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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