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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虛實邊境》(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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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zarus 固定筆手 2014-7-22 16:02:42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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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azarus 於 2014-9-11 23:25 編輯

14
        「我想立刻找你談,可以嗎?……阿昨天過身了!」話筒中傳來她顫抖的聲音,知道她並不是在說笑。這通連線彷彿駁通了一個似曾相識的時空,那突然驟降至冰點的氣氛是那麼的令人怖慄。
        「你說什麼?阿死了?我們不是大前天才見過他?怎麼可能!」他不知何解明知她不是在講笑,但就是有一種想笑的感覺。不是不認真的嬉笑,是失措至不懂反應的苦笑。
        「是他的好朋友阿剛剛打電話通知我的。阿也是患『唐氏』的。原來阿有心漏病,是這種綜合症常有的,還以為已康復了,昨天3時多突然病發。由他感覺不適、暈迷送院、至搶救無效,只是兩個小時之間的事。」
        「荒謬!……頂!……對不起,請你過來我家再談。」

        「今天的自己並不知道下個月、下一年會發生什麼事情。10年後的自己究竟會是怎樣的光境、模樣?我會住在哪裡?還會在香港,抑或已移居至一個我現今從沒踏足過的地方?因為嫁人?因為工作?我會做什麼工作呢?正正常常地教書?還是做一些我全沒想過的事情?我會與什麼人一起生活?誰會陪在我的身邊?」她說時眼睛濕潤、目光呆滯的像在自言自語,下半身陷在那放在地上的鮮紅色的巨大坐墊上,就像被血盤大口吞噬著一般。
        他的住所是一幢唐樓內約30平方米大的閣樓。天花是比一般樓宇的矮,高2.3 米左右。在客廳中間更有一度類似橫樑的東西,將天花劃成左右兩邊;橫樑因有0.3米深度,人高度若不足2米,頭是不會踫到它的,但仍會令走過其下的人、不自覺的謙卑地垂下頭來。客廳沒有什麼家具,只有一張比一般大的1.3 米長白色書桌,書桌旁有兩個1 米長2 米高、放滿了書的白色書架。書桌上放著一盞銀灰色的座檯燈,及有一個白色的Macbook。除此之外,另一邊牆角地上就放著兩個巨大的紅色坐墊。地面是用2x 2 呎大的淺啡色石紋的雲石板鋪著。牆壁也是白色的,只掛著一幅吳冠中的畫作<日與夜>,不是真迹,是高仿真度的印刷品。
        她定睛在前方牆上的<日與夜>繼續說:「想著那許多的未知數,只覺人的命運是那麼的玄秘、那麼的不可測。說得一點不誇張的,10年後的自己有可能根本就不會出現呢。我弟弟出世不久就離世了,阿也不過只有20歲。我隨時可以從這地球消失了。沒有人會再記起我這個人,沒有人記得我做過的事情。或許在某處會放著我的一小撮骨灰、寫上那代表我一生的幾十個字,而唯一清晰可辨與我關連的,就只有我的姓名3個字。」她說時似乎從畫面揣摩著自己的一生可有多少個日與夜。
        他坐在她側面的另一個坐墊上,像一隻剛鬥敗了的公雞,頭髮亂作一團。他一邊靜靜地聽著她的說話,一邊無力地一口一口呷著手中的罐裝啤酒,沒什麼意圖地拉直了一下他的牛仔褲管。他說:
        「預感真沒辦法。我曾對你說我一直有感覺我今年33歲之年,一定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的。坦白告訴你,我一直有想法是這一年我就會死去。」
        「不要傻!你不是好好的嗎?」她像差不多要哭出來、也像有點慍怒地說。
        「我的33歲還沒有過去。誰知道呢,阿兩天前不也是好端端的?……不過即或我沒有死去,但今年對我來說實在是無比驚嚇的一年:我的工作出現了大逆轉。縱使過去多努力、做得有多好,只要時候到了,『嗖』的一聲,佈景板就要轉換;會有另一場戲碼,另一個擔綱主角出現。而你只能步下舞台,聽任那一個隱身的導演的安排,不能作任何的爭議。」他說到最後時用手掌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像在模擬那一鎚定音的姿態。
        「嗯,我們的一生是一台戲嗎?你記得有一齣電影叫<真人Show>嗎?占基利飾演的Truman,他一生被設定了,一直成了眾人觀賞的角色而不自知。」她也整理了一下她的牛仔褲管,然後雙臂將收起的雙腿擁在懷中,像抱著一個心愛的人般。她脫了鞋露出的雙足,修得整齊又雪白。
        「我看過。他還未知情前、對自己的人生流露出近乎無知的滿足,我看著他的笑臉時,無錯,他的面孔是惹笑的,但我卻笑不出來。」他的手握成拳頭,用更大力度打在自己腿上。他繼續說:
        「我以前有過一個怪異想法,就是在視線範圍外的人與事都會停頓的。他們其實都在演戲,所見的都是假裝的,一切景物都是背景板裝置,我一離開那個場景,所有東西便會撤去。待我一去到某個時空,那裡的演員及道具便即就位,扮侍應生、扮理髮師、扮賣花買花的人。」他揮動著雙手在空氣中指點,彷彿他就是那個指揮一切的導演。後來他或許覺察到自己的傻氣,於是看看自己雙手,然後將兩手掌包著頭之兩側、將頭髮由前向後梳撥,直至兩手掌滑在後腦,定著這姿勢,下頷翹起,然後接著說:
        「所以我對一個很短的電視環節<瞬間看世球>很感興趣,感覺疑幻疑真的。在節目中,攝錄鏡頭會實時地捕捉在地球不同國家、地區、角落的狀況。現這邊已夜靜人車稀少,另一處是烈日當空車水馬龍。我會特別留意那些在遠方街道上行走著的細小的人,心裡問:他們是真實的嗎?他們於『我不在』的情況下,居然做著我所不知道、與我無關的事情!」他的臉反映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沒有期待回應便接續說:
        「我知這觀感完全是出自一個以我為中心──以己為世界的中心點、宇宙的中心點──以此作基點去看一切事物。而人的成長是什麼呢?就是由未必有意識的『以我為中心的主角』,轉成清楚認知的『淡出舞台的配角』的過程。這其實是一個相當痛苦的體認。」他說完將啤酒一喝而盡,然後用指力將掌中的鋁罐身慢慢收緊捏扁。
        「嗯。我也苦惱著不知自己是誰。我未有iPhone 4S,很想知道Siri 會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她』知道自己是誰嗎?」她真像在慍怒著什麼似的地說。她到這時才像忽然記起般、拿起一直放在身邊的啤酒大口地喝。
        「每當我看著<瞬間看地球>時,我心中就會問:上帝會同樣地觀看著我們嗎?祂在編寫每個人一生的劇本,叫人越不過被派定的角色,目的為何?是為自己尋開心、為要作弄人,是這樣嗎?」他拿起了放在身邊的鴨舌帽戴在頭上,蓋著了他一頭的亂草,但蓋不住他頭內的亂緒。他接著說:
        「我曾經歷過這樣的奇異事件:在小學時,有一次一科考試後,老師異常憤怒地大聲責罵全班同學考試的表現極其差劣,在怒罵中,老師大聲提名叫了我的名字,問這名字是誰,我戰兢地站起來,他用手指指著我,然後向全班同學說:『為什麼只有他一人考得那麼好,你們所有人都考得那麼差?』若然,這事件就這麼出現一次,那還不算什麼。奇異的就是在另一個時空,它再次出現。那是我大學一年級時,當然科目是完全不同,但情節是一模一樣:老師異常地為同學考試表現差而大罵,跟著直呼我的名字,然後當眾誇讚我一個。第二次出現這樣戲劇化且極度相似的事件時,令我那一刻抬著頭望著天花板在想,是有某一位我看不見的誰,在編寫這一切情節嗎?」他說時不自覺也翹起了下頷,凝神地望著天花板。
        「唔,我有這樣的想法呢:我們的遺傳因子是某設計者載入了決定人一生的程式;我們就順著那內置的指令去反應、去抉擇。我曾在電腦打字時抱怨過:為什麼『凹』的中文輸入字碼是『尸尸山』,而『凸』是『月尸尸』?最後我唯有認命接受那設計者的設定。我最好能記住那些咒語,不然就要預期會出現有幾十次錯了又試、試了又錯的『宿命』。」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用手背抹一抹唇上的泡沫,然後繼續說:
        「至於遺傳因子出錯的人,如我弟弟、阿、阿,他們的一生就有了無法改變的缺憾。可怎麼說呢?難道他們生來就是次等的人?」她說完不自覺地輕「唉」了一聲,而他即像聽到了老師在呼喚他的名字,掙扎著從塌陷的坐墊站起來。
        「要不要出天井透透氣?」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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