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柵

關夢南

從前廣州的馬路，是沒有欄柵的。空蕩蕩的一條直路，有些望不見盡頭。車自然隨時可以掉頭，行人呢？如果見到對面有朋友，也可以大喊對方的小名，然後一枝箭似的橫過馬路，去與他擁抱、去與他話舊。那年代的車開得很慢，我赤脚跑步比它快。何况都是柏油路，鋪上的瀝青（石油提煉後的渣滓）一遇烈日就溶，所以兩脚更要彈簧般跳。

遷居香港，發現馬路的景觀大同小異，只是中間多了一道鐵欄柵，把左右行車分隔開來，一時交通秩序整然。但行人好像不受限制，要橫過的依然橫過：只見他們也不用起跑，一隻手輕輕地點了點欄柵，然後身體略為向後傾側，兩脚平伸，像打水一樣，人就輕輕地落在對面的路上了。這些跨欄動作，早期我也優而為之，後來工作折了腰骨，就不再那麼爽利。但碰到斑馬綫不在前面的時候，還是躍躍欲試。

今日香港跨欄的人，好像愈來愈少，偶然見到的跨欄者，都不是年輕人，而是長者中的男姓。每逢見到他們艱辛地提起一隻脚，身體幾乎整個躺在欄柵上，再讓另一隻脚跨過去時，我就想起朱自清的「背影」。但前面沒有橘子店，後面也不見有兒子站在月台上。積習難改，有人便要付出餘生。

跨欄既然逐漸失去制約行人橫過的意義，市區部分的主要交通幹綫，便拆除了欄柵，改成花槽，栽種花木。像彌敦道位於界限街與油麻地的這一段，最近便完成了綠化的工程，但見三尺高的翠綠柏，配以婑脚的花樹，煞是好看。春天來了，今日經過，還見綠葉叢中，走出了不少紅花。

白色花槽其實並不高，要從這裏跨過去十分容易，然從來不見逾矩者。大抵花草有生命，橫過者若執意踐踏，難免惹來指摘的目光。又也許現在的野孩子少了，其中又以肥胖居多，要他們表演這些街巷遊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

這樣也好，城市本身就是一個充滿規範的地方，越軌者是要接受嚴懲的，一如塗鴉。但展覽在地鐵框架中的小學生圖畫，為甚麼總不似土牆亂畫的好看？有時我想。

你好,
      關先生的寫作, 多有細緻的觀察和感受.  回應文中所指, 愛好創作的人, 多為不愛規範, 不愛公式化, 不愛沒有自由. 香港社會(實體世界)的變化, 是走向規範化的, 而且的自我規範, 社會學家 foucault 說的 regulation of the self, 便正是香港的現象.  社會的規範, 走向個人內在的(或個人的) 自我規範自己. 所以他又說現代人是prison of the self, 每個人是自己的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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