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壞掉的燈泡 於 2017-8-21 16:49 編輯
第一章 巴甫洛夫的狗 Pavlov's Dog
大家,都有過夢回的經驗吧。 我現在就剛從夢魘中驚醒,正雙目無神的望著漆黑的天花板。 「近來,總是發些奇怪的夢呢……」我喃喃自語道。夢的內容很朦朧,但似乎是個波瀾壯闊的故事。 「既然有夢,靈感女神是眷顧著我的吧?可為甚麼執筆時總是文思枯竭,卻又在睡覺時打擾我?」 沒錯,我,水月,是個稍微有點苦逼的文藝青年。 我去年跟五年級的前輩一起辦過詩刊,後來因為一件事而對文學懷有陰影,但事隔已久,絕對不是這些天頻頻驚醒的原因。 迷迷糊糊的,記憶中跳出一個人來。 那是在三個月前的一個星期日,暑假剛剛開始,為了給可愛的妹妹選購生日禮物,我來到銅鑼灣的步行街,在那裡,我碰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就像其他街頭藝人一樣坐在一張摺凳上,旁邊放著一疊厚如辭海的書籍。 他就這樣木然的坐在那裡,卻把我的目光吸引了過去,我駐足問道:「這些書,是賣的嗎?」 那人點了點頭,我捧起其中一本書…… 腦顱一痛,一時之間雜念叢生,我晃了晃頭。 「哎,別想這麼多,睡個回籠覺吧。」 「砰」。 這時候,房門被頗為暴力的踢開,一把朝氣勃勃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裡:「老哥,早上七點,差不多要起床了。」 我揉揉惺松的雙眼,翻個身,看了看依舊漆黑的窗簾的縫隙:「已經這個時間了?天還沒亮吧?」 水憐,我可愛的妹妹沖了進來,掀起溫暖的被褥,抓住我的腳就把我拽下了床:「因為是陰天,陽光照不進來,所以你也別賴床了,老哥。」 「嗚……」既然都被說到這個份上,不起床是不行了。 我打著哈欠,拿起替換用的校服,慢吞吞的走到浴室。 我有在早上洗澡的習慣,那樣能令人精神煥發的開始新一天。下午回家後會再洗一次,把在街上沾上的塵埃沖走,還因為這樣被妹妹說我不像男人。 誰規定男人就不能一天沖兩次澡的?而且我也不是因為愛乾淨才有這個習慣的。 舒爽的淋浴過後,我出到客廳,飯桌上早就放著妹妹準備好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牛油炒蛋和煙肉。 「……好油膩。」我望著盤中反射著油光的食物,發出感歎。 「本來準備早餐就是作為兄長的你的責任,而且我都加上茄汁豆了,你就不要抱怨啦。」端著冰凍的牛奶走過時,水憐敲了敲我的額頭。 「咦,還真有,不過就那丁點……」算了,反正都是罐頭食物,就不要介意這麼多了。 「不過,偶爾也想換換口味呢。」 「這樣啊,那明天就煮中式早餐,皮蛋瘦肉粥怎麼樣?」水憐把切成塊的煙肉和著炒蛋送進口裡,含糊的說道。 「我倒是比較喜歡榨菜肉絲米粉,話說回來,你們田徑隊也到了選拔的時間,你作為隊長應該挺忙吧。」 「是啊,還要處理一些上學年遺留的問題。」 我妹妹雖然還在讀中三,但因為某些緣故,她們學校田徑隊的前輩去年集體退隊,把這麼個爛攤子留給我妹妹,真是些令人喜歡不起來的傢伙呀。 我們聊著聊著便聊起學校的近況,到了這裡,你或許會有點奇怪,為甚麼看不見我們的父母。 事實上,我的雙親在幾年前便離婚了,我們現在跟著老爸住在這間1000多呎的私人住宅,但是老爸作為聞名海外的建築師,經常要出差,所以便變成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的景況。 「嗯,該出門啦。」我望著鐘說道。 水憐點頭,背起放在沙發上的書包。 我跟水憐在九龍城一間歷史悠久的中學唸書,下課後因為各自有課外活動所以就另說,但是每天基本是一起上學的。 我們家在葵涌,首先要搭專線小巴到長沙灣道,然後再轉乘巴士到界限街,再步行一段路程就抵校。 在水憐走到電梯口時,我叫住她:「等等,我看過剛才的天氣預報apps,今天可能會下雨,要帶傘子。」 「是呢。」水憐伸伸舌頭:「老哥總是在細節上很精明,將來一定會是個好主夫。」 「我可不會墮落到以主夫為志願。」我從櫃子裡取出一把綠油油的雨傘,嘴角劃起一絲弧度:「這個,是你的吧,三眼仔甚麼的。」 啊,我的妹妹很喜歡反斗奇兵裡一個叫三眼仔的角色,房間裡貼著這隻奇異生物的海報,陳列櫃裡擺著它的手辦和毛公仔,冬天時會抱著一個三眼仔造型的暖水袋睡覺,可說是三眼仔的狂熱粉絲。 順帶一提,我有次問她對外星人有甚麼想法,得到的回答是:「當然是超~喜歡了,好想見到飛碟和外星人,如果有甚麼第四類接觸就最好了。」 喂喂,你知道甚麼是第四類接觸嗎,就連霍金也說不要和外星人接觸,你還要去做他們的實驗品。莫非,我的妹妹意外的是個抖M嗎? 「呣~別笑我啦,每個少女都有一個吉祥物啊。」水憐鼓起腮幫從我的手裡奪去雨傘。 「知道了知道了。」我哈哈笑道:「不過你不覺得把綠油油的東西放在頭頂,有點那個嗎?」 「真是的,再說這些奇怪的話,我便不理老哥了。」
在巴士上晃悠著,我頭枕手臂靠在窗戶,飄揚的輕音樂透過耳機流入我的耳道。 沿路的風景如走馬燈般掠過,我又想起三個月前的往事。 我捧起那本書,它的封面寫著:「古典制約的胎毒:論十字路口的自由意志」。 多奇怪的書名,我想。 那個男人目光呆滯的盯著來來往往的路人,我心裡嘆了口氣:「我就買這一本吧。」 回到家,我把書丟到亂糟糟的床上,剛要走開,想一想,還是把它端到桌上,打開了第一頁。 略略閱過目錄,我整個人像觸電般精神起來,一頁頁的翻了下去。 我用三個星期把書全本讀完。儘管有些細節已經遺忘,但書的大意仍歷歷在目。 所謂古典制約,其實就是伊萬.巴甫洛夫提出的經典條件反射,也即是一種後天的關聯性學習過程,比方說,嬰兒每次大吵大鬧,都會被罰打手板,於是當父母舉手作狀的時候,便會止住哭泣。這個理論假設人類的所有行為僅是條件反射或非自主作用,而不是有意識下「選擇」的結果。諷刺的是,人類對規則與社會性的理解與遵行,大多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巴魯克.史賓諾沙曾將人類的自由意志比作「一顆認為自己選擇了飛行路線與落點的石頭」。意思是說,人類自以為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上持有選擇權,其實這些選擇也只不過是從其最開始認知與詮釋這個世界的經驗的結果。畢竟受限於自己的認識,行動者雖可選擇他能夠想到的選項,卻不能選擇從未進入他腦海的項目。 但是,這本書卻摒棄了物理世界的固有常識,提出一個前設:假如人自出生以來沒承受任何群體意志強加的制約,能夠自由學習一切能接觸到的知識、理念。那麼,在有可能決定其性格塑形的種種束縛被接近完美地移除時,他是否能最大限度地體現,那個在所有人靈性中完全一致而未經決定的自由意志?沒錯,究其本質,就像剛剛誕生而尚未特化的原始幹細胞一樣。 或許,有人會質疑,撇開這理論的實際可行性,一個個體在沒有受到群體意志教化的成長過程中,只會變成一個變異且不合群的,只有能力沒有道德的,如同惡性腫瘤的存在。人類是依賴群體的,只有歸化於社會的意志,對個體與世界才是最好的。 可是,誰能斷定,人在沒有制約的情況下成長,對「善」、「秩序」與「道義」等正向指標就不會嚮往呢?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或許人會變壞,正正是因為知識與經驗的缺乏,而對物質條件的限制感到絕望呢?事實上,把善和惡這類的主觀判定劃分開,本身就對群體社會做成隔膜與分裂。 按《創世紀》的說法,人也是在懂得分辨善惡後墮落,被逐出伊甸園。說到底,世間萬物以至宇宙間所有的定律,本無善惡之分,而是人類發展出「我執」後的一種幻視。 這本書的理念如翻江倒海般把我的認知攪動起來,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都淪陷在深刻的反思中,到如今尚未能完全消化。 「老哥,到站了喔。」水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切斷思緒,摘下耳機,捲起電線塞進放著iPod的褲袋。 「知道了知道了。」
早上八點。九龍城。 在這個學校林立的地區,現在這個時點便是最繁忙的時刻,不時可以看到穿著整潔校服的學生橫過馬路。 在一條街道的中段,矗立著一棟莊嚴的建築,那是這區眾多名校中的一間,她所在的街道甚至是以學校的名字來命名,可見這間學校的氣派。 在這間學校寬闊的大門,不斷有學生趕到。在這個瀕臨遲到的敏感時間,每個人都加快了腳步。 我跟水憐也混在人潮中,穿著以白、灰色為基調的制服,打著紅、紫、黑相間的領帶,不緊不慢的走向校門。 實際上,我有點抗拒,因為校門兩旁排滿了派傳單的傢伙。 時值九月,正是學生會換屆的時候,為應付即將來臨的選舉,各內閣的助選團當然齊齊出動,以各種方式宣傳政綱。 剛剛邁入校園,立即有一個低年級的學弟把傳單塞到我的手裡。 我瞥了瞥這張以橙色為背景的影印紙,看到我那曾經的「朋友」和下面的一大堆履歷,興味索然的揉成團狀丟到地上。 「咦?這不是那誰嗎?曾經的大紅人,聽說本來是最有實力競選印務部部長的人物。」 「噓,小聲點,別揭他人的瘡疤了,反正他現在也一蹶不振,只在辯論隊掛個名字,濟得甚麼事?」 諸如此類的冷言冷語我早聽慣了,甩了甩頭不去理會,水憐卻哼一聲,站到那兩個人面前,說道:「只會像個八婆一樣亂嚼舌根,你們真的令身上的這件校服蒙羞。」 「是那個人的妹妹,紫荊杯的田徑冠軍。」 「又替那個不中用的哥哥出頭,她也挺辛苦的呢。」 竊竊私語並沒有停止,我搭著水憐的肩頭,搖頭道:「算吧,畢竟我也曾是個話題人物呢,現在被人說說沒甚麼大不了的。」 「但是……」水憐猶疑道。 「況且,你又能做甚麼?把他們揍一頓嗎?不把話題的源頭解決也只會沒完沒了。」我淡淡的說道,撇下佇在原地的水憐,向班級的集合處走去:「我先去排隊,你也別遲到啊。」 「老哥……」背後傳來這樣的低語。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得從我去年加入學生會時說起。 學生會。 顧名思義,就是學校裡處理學生大小事務的機構。大部分學校的學生會,組成都是十分鬆散的,整天在辦公室聊天扯淡,頂多在一年一度的聖誕節裡努力一下,舉辦個不成氣候的聯歡舞會。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了。 可是,我們的中學經過創校以來多年的演進,學生會的架構頗為嚴謹,分為多個部門,儼然是一個社會的小縮影。上至辦理智能學生證,下至訂閱報章,事務十分廣泛。 這又要說回我了。 曾經,我心中有著名為「野心」的東西。儘管成績已在級裡名列前茅,但以成為一個「模範青年」為理想的我,依然不怎麼滿足。自然而然地,我對學生會有了興趣。 在中四的學期初,我報名參加學生會的印務部,並在一輪面試後順利成為學生會的一分子。在會裡,我認識到值得尊敬的前輩與友善的同事。其中一個委員更是跟我同一班的同學,我們倆很快就成為要好的朋友。 我的能力很快就得到高層的賞識,部長更邀請我加入委員會的會議。不久後,我更被另一個獨立的、負責編輯校刊的部門邀請,一時風頭無兩。 然而,在一次書刊訂閱計劃裡,因為手續上的失誤,讓忌憚我的人抓到了把柄。那個計劃被腰斬,連帶著我的地位亦一落千丈。最糟糕的是,我所尊敬的部長沒有信任我,後來我更發現,在背後打小報告的人竟然是我那個摯友。 我從學生會引退了,並在之後很長一段日子裡都消沉下來。 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若不是水憐陪在我身邊,我大概已有了不好的念頭吧。 在回憶之中,我已走到籃球場旁邊的一個平台,也就是班級的集合處,一把吊兒郎當的聲音向我搭話:「嘿,小月,昨天那幾條數學題做完沒有?可以讓我『參考』一下嗎?」 那是我在班裡比較熟稔的一個傢伙,綽號是阿天。他戴著新潮的粗框眼鏡,頭上好像抹了髮泥一樣光澤過剩(當然,如果風紀叫住他問話,他只會說是水喉水)。 「你又來?功課是要自己做的,你再這樣下去考試一定肥佬。」我放下書包,沒好氣的說道。 阿天搔搔頭,道:「抱歉抱歉,昨晚只顧睇波,忘了做。」 「下不為例喔。」我從書包裡取出練習簿,遞了過去。 「多謝,你實在太好人了。」阿天作勢欲抱,我推開他,笑罵:「走開啦,我不是基佬。」 「大家,都安靜下來,我們現在上課室。」這時,一把冷冽的聲線傳來。 只見一位穿著筆挺西裝、腳踏高跟鞋的年輕女性來到隊列的前方。那是我們的班主任.溫雪兒。她有著一張漂亮的瓜子臉,卻有著如雪的氣質,平時跟誰說話都是冷冰冰的,真是人如其名。 我跟著同學們經後樓梯步上課室,開始又一天的沉悶課堂。 一直到午飯時間都沒甚麼好記述的,我那位「朋友」也因為要準備競選的演講辭而缺課。 隨著「叮噹叮噹」的鐘聲響起,已經飢腸轆轆的學子魚貫湧出課室,我也混在人潮裡,打算到九龍城隨便應付一餐。 在課室門口,一個人卻找上了我。 我對他也有點印象,那是另一個內閣的候任會長,他一見到我便說道:「水月同學,我們印務部的職位還沒有人選,你有興趣嗎?」 這個內閣是在今年突然冒出來的,我並不看好他們,於是便說道:「我考慮一下吧。」 我轉身離開時,隱約聽見那人的跟班道:「一個落魄部員,找上他已經是他褔氣,竟然還擺架子……」 臉色陰沉的步下樓梯,到達G/F時卻有人不識相的拍了拍我的肩頭。我回過頭來,見是損友阿天。 阿天大大咧咧的說道:「你也是去九龍城吃飯嗎?作為數學題的報答,這餐我請。」 即使是在炎涼的世態下,仍能找到暖暖的溫情。 我微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埋單時可別哭出來喔。」 「好,今天就吃豪一點。」阿天毫不介意的道。 有人說:「歡樂的時光過得特別快」。其實,沉悶的時光也是稍瞬即逝,到放學鐘聲響起時,趴在桌子上的我被鄰座的女同學拍醒,有種「咦,已經完了」的感覺。 因為要去還書,所以便去了圖書館一趟,從那裡的窗口望向田徑場,田徑隊的隊員已經在做熱身運動了。水憐在一堆男生簇擁中顯得尤其扎眼,話又說回來,因為這間學校到三年前為止都是男校,校內的男女比例大致是七對三,高年級則是八對二,漂亮的女生更是珍稀動物,所以水憐走到哪裡都那麼受歡迎。 考慮了一下去不去打個招呼,想想還是算了,畢竟我也有自己的課外活動。 走出校園,天色越發的陰沉下來,我仰頭望著黑壓壓的雲層,喃喃道:「大概傍晚就要下雨…是嗎……」 我一路步向太子道西,那裡有小巴開往旺角。
「最近,你有點心神不寧呢。」我對面坐著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頭飄逸的金髮,直垂至腰,如同晚風中搖擺的麥穗,穿著典雅的水藍色寬身女衫和燕尾裙,苗條的腿上套著黑色的絲襪,腳下是亮青的高跟鞋,給人一種徘徊在上流社會的印象。 此時,她正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洗著牌。仔細一看,並不是撲克或者別的甚麼,而是占卜用的塔羅牌,準確地說,是塔羅牌中共計22張的大阿卡那牌。 「唉,別提啦。」我嘆口氣,說。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有甚麼煩心的事不妨跟我傾訴一下。」少女臉色淡然,開始切牌。 「還不是學校的那些雜事,我也應該跟你說過吧,學生會那些事。」我有些沉悶的托腮道。 「嗯,你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便是求問那件事呢。」 「先不談這個,你上次叫我做的功課,大阿卡那的對應星像和在卡巴拉生命樹上的對應路徑,已經記熟了哦。」我嘗試轉移話題。 「那包括法老王之門在內的所有牌陣擺法呢?」 「這個……」開玩笑嗎?根據所用的牌數,大阿卡那能衍生出五十多種牌陣,老實說,如果不是專業的神棍,真的很難把所有牌陣的擺法記全。我到如今也只記住了凱爾特十字等十六種常用牌陣而已。 少女一副沒辦法的表情:「你啊,都跟我學大半年了,還這樣吊兒郎當的,別跟其他人說你是我的門生啊。」 雖然比我還要小兩、三歲,但眼前這位名叫艾絲琳的少女,確實是我在神秘學上的老師。 去年十二月前後,剛剛被擠出權力核心的我,就像行屍走肉一樣。有一次到旺角補習後,天上下起大雨,我來到一棟大廈的門口避雨,無意中看到「正宗Magick傳承——塔羅牌占卜」的廣告,心血來潮拾階而上,便來到這個燈光昏暗的小基地。 就在這裡,我向少女尋求事業上的運程,並在問卜過後被問了一句:「吶,你想學魔術嗎?」那時我鬼使神差的便答應了,或許當時我已經脆弱到要尋求超自然的力量吧。 「話又說回來,那時你為甚麼會想我當你的門生呢?」我不解的問道。 「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脫軌的列車一般,放著不管的話這個世界大概會失去甚麼。」艾絲琳用8張牌擺出鑽石展開法,依我的認識,那是解答過去、現在、未來與周遭情況的牌陣。 「失去甚麼嗎?」我苦笑道:「你可真是溫柔呢。」 「先旨聲明,我可不是出於好心才向你伸出援手的,只是我的客戶若未能規避不幸的話,我在業界的聲譽也會受損……」艾絲琳翻開第四張牌,皺眉道:「死亡嗎?還真是不祥呢。」 「你還真是不坦率呢。」我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別把我當小孩子。」艾絲琳撥開我的手,氣惱的道。 「嘛,不管怎樣說,你拯救了我是事實,雖然我不相信怪力亂神甚麼的,要是沒有精神上的支撐,我早就抵受不住了。」我正坐道:「我真的不知道怎樣報答你。」 「呵呵……」艾絲琳狡黠的笑了:「要說報答的話,其實也不難……」 「有甚麼差遣盡管說。」 艾絲琳從旁邊放著水晶球、尋水棒,還有奇怪的瓶瓶罐罐的櫃子裡取出一疊繪畫著神秘符號的卡紙,說道:「你把這些散落在旺角人流較多的熱點就行了。」 我有點困惑:「就這麼簡單?」 「一點也不簡單喔,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說著說著,聲音低沉下去。 「啊,對了。」我接過卡紙,正要下樓,艾絲琳又叫住我,把一張塔羅牌塞到了我手心:「把這個也帶上。」 我看了看,那是大阿卡那中的倒吊人。 「小心別死了。」留下莫名奇妙的話語後,艾絲琳走進內室。
於是,我走到旺角的街頭上。 時值傍晚的下班時間,到處人頭攢動,摩肩擦踵,頭頂的氖燈招牌閃爍著紅紅黃黃的光彩,街頭的自由藝人或是演奏樂曲,或是表演扭氣球,更不時有無牌小販的叫賣聲響起,熱鬧非常,無怪乎這裡被稱為繁華都市中的藝墟。 我磕碰著沿人潮轉過一個街口,這裡的人流顯得較稀疏,雖然還是行人專用區的領域,路旁卻有人大膽的違法泊車。 艾絲琳給我的卡紙背面貼有雙面膠紙,我像貼街招一樣把它們貼在不起眼的角落。 「話說,這些是甚麼?」我拿著那疊卡紙,有點不耐煩的道:「像招財貓那樣吸引客人的某種風水佈置嗎?」 雖然知道艾絲琳很不科學,沒想到她會相信這些啊。 「待會約那傢伙吃晚飯吧。」我也是個身心健全的男子高中生,要說不對金髮美女的艾絲琳有那麼點意思,恐怕也沒有人信吧,只是之前一直都沒有機會開口,幫上這個忙後距離應該也拉近了些吧。 我走過幾個街口,手上的卡紙已經差不多貼光了,這時,我察覺到了。 「這也太靜了吧……」 鬧市鼎沸的人聲,忽爾沉寂下來,我環顧四周,發現街上的人群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 最詭異的是,店舖的燈光雖仍亮著,卻見不到往常三五成群的顧客和店員。整條街道就像剎那間成了鬼城一樣。 一陣風吹過,丟棄在地上的汽水罐「咚咚咚」地滾動著。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怎麼回事…?」 心裡有點發慌,停下腳步。 「踏踏踏」。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打破了靜謐的空氣,我緩緩回過頭來。 那是一個邋遢的中年男人,他穿著滿布補丁的袍子,袍子以黑白為基調,右胸的位置繡著一個小小的太極雙魚圖。他腰間別著一把桃木劍,左手拿著一疊黃色符紙,下巴滿是鬍渣,一眼就看得出他平時的不修邊幅。 但是,這個時候,他眼神中充溢著殺氣。 「既然出現在這裡,那就是說你跟現在行動起來的那幫人是一夥的咯。」他開口了,說著我不明白的話。 「你在說甚麼……?」話還未說完,胸口感到一陣劇痛。 我低頭望去,一柄桃木劍貫穿我的心臟,沒有預想中滴滴答答淌下的鮮血,只有一股微妙的焦糊味。 「咦?」手中捏著劍訣的男人發出這麼一聲:「難道不是嗎?」 我口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甚麼,卻只有猩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流下。 要死了嗎?我力氣漸漸流失,眼前失去焦距,慢慢看不見了。 感覺到木劍從我胸口抽出,我的身體失去支撐,像個壞掉的沙包一樣倒在地上。 雨,滂沱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