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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說] 木偶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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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熟練筆手 2018-6-13 16:49:32 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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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wednesday 於 2018-6-13 17:09 編輯


   那人來人往的隧道裏,人們急促頻繁的腳步聲不絕地迴響著。他們的步伐幾乎一致,腳步聲響幾乎一致,雖然他們走往不同的方向,但是他們要前往的目的地都相同。他們的腳步聲屬於繁忙移動世界中整體重要的一部分,帶著强而有力的行動性,以個人的存在流動並埴滿這個世界。這樣的狀態,人們最滿足,因為時間和空間的飽和不容許其他有益或無益東西的存在,剩下每個人最簡單生存的本身。每個人的腳步聲組成這簡單整體的一部分﹐緊密的連繫合作著,大家對彼此不含有過多的期望。他們眼睛直看前方,看著大家的共同唯一的目標,臉上帶著一式一樣似乎迎向美好願景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件通用於這城巿的社會製服,無需煩惱於選擇,可以時常穿著,而能好好的緊密融入這個社會整體的一種象徵。他們的腳步和笑容帶領著他們走到理想的地方。
   腳步擺動著重重幻覺似的黑影,縫隙間捲縮著一個黑色的身影。那全身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時常低聲跟自己說話,喃喃像咒語,頭無力的歪向一邊,露出半張憔悴的臉,手緊緊捧著一本厚厚的黑色硬皮書抵著胸口,每天在那裏眼泛淚光。男人有時候像失去了生命似的存在。那裏路口的保安員放下手中的報紙,挺著肥大的肚子到來男人的身邊,拿出那保安員專用的警棍托起男人的臉,好確定男人還有氣。保安員總是微笑,因為知道那男人會有一天消失,使那道路更為暢通。

wednesday 發表於 2018-6-13 16:50

   那人來人往的隧道裏,人們急促頻繁的腳步聲不絕地迴響著。他們的步伐幾乎一致,腳步聲響幾乎一致,雖 ...


   成人般大小的機器箱子,每個箱子的頂部亮著跳躍閃動的小藍燈,箱子的表面設置有玻璃透鏡,像一扇小窗,透視內裏睡眠當中人們平靜的臉部。
  藍色燈光機器箱裝置的蓋部準備要打開的時候。睡眠中人們耳邊的耳機,播放著的音樂聲量自動漸漸調高,調高。他從意識朦朧的狀態漸漸醒過來。他漸漸記起他正在使用藍燈箱服務,現在正置身於藍燈箱裏。箱裏的藍燈依然亮著,燈光像穿透了他的身體,停留在他的體內。他依然感覺到那睡眠中所感受到的精神放鬆和身體舒適感。他閉上眼睛,緩緩的呼吸,等待著藍燈自行關閉,箱子的蓋部自行打開,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感覺自己得到了新的力量,新的生命,來到一個新的世界。
  其他使用了藍燈箱服務的人也帶著來到新世界的心情,陸續從機器箱裏坐起來,臉上顯露出精神充沛的神情。他們互相滿意地微笑。
  房間裏響起電腦合成女性聲音親切的廣播,「感謝各位使用是次服務。是次服務現在已經完結,請各位依照指示離開房間。歡迎各位再臨使用本中心的服務。祝各位愉快。」
  依照指示,人們陸續離開了藍燈箱,沉默的走到房間電子門前排成一行,在出口的電腦裝置手觸屏幕上印上自己的指模,再次確認他們的身份,電腦發出嘟嘟的聲音。然後他們走出房間,走過一條直往電梯的長廊。電梯門前站著微笑著的中心職員,「感謝各位使用是次服務。是次服務現在已經完結,歡迎各位再臨使用本中心的服務。祝各位愉快。」他們順從的分批走進電梯。電梯門關上後,自動操作,直接前往地面的樓層。在電梯裏,人們各自自律地站立於劃上了方格的位置上,他們之間保持著寬鬆的距離,不會發生有意無意的身體碰觸,甚至避免有意無意的眼神接觸。人們的臉上依然維持著微笑,微笑的功能也令他們可以避免多餘的說話。
  電梯到達地面,電腦合成女聲的廣播響起,「感謝各位使用是次服務。歡迎各位再臨使用本中心的服務。祝各位愉快。」
  未等廣播完畢,人們已快步踏出電梯,目標清晰地直往大堂出口處走。他們踏在大堂雲石地板上的腳步聲急促響亮,堅定整齊,像訓練有素士兵踏出的軍步。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急促,一直維持加速的狀態,每個人的腳尖都緊追咬著前面走著人的腳跟。腳步聲迅速消失於大堂。他們的腳步趕緊追咬街道上人們的腳跟,或是直接超越過去。
  ******
  他喜歡聽見世界急速行走的聲音。那些聲音,可以在他的辦公室裏聽見。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的手指敲打在電腦鍵盤上的聲音。
  細心留意,可以聽出那裏有些微的不同;有人習慣於用較重的力去敲打電腦鍵盤,顯得聲音狂暴;有人剛做了指甲護理,指甲輕觸於鍵盤上,靜得出奇;有人心情焦躁,刪改的按鍵被一再重覆的按上,等等…但最明顯的,每一下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都顯示出人們的敲鍵速度都爭相競前,沒有任何要落後於他人的意圖。
  手指在電腦鍵盤上高速敲打出數據的聲音,在公司辦公室裏各處的小間隔裏不間斷地密密響起。這辦公室屬於城巿網絡公司裏最重要的數據處理部門,有過百名職員,除卻數個支援性質的職員和清潔人員外,其他大部分職員為經驗豐富頂尖的數據處理員。
  數據處理員長時間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傾盡全力,沉默專注的更新城巿網絡電腦系統中的數據資料。他們工作的時候,需要高度的私隠,以防止高度的專注力被外來的任何事情所干擾。公司方面深深明白職員們的需要,也為他們提供了特別設計的工作環境,體貼職員們的需要。職員辦公桌之間圍隔著两米高的不透明的隔板,組成他們小小迷你的個人辦公室,僅容納到他們單獨個人工作「高度私隱」的辦公位置。那些隔板的安排也經過特別精心的設計,讓辦公室像個複雜的迷宮。這些「高度私隱」辦公位置的出口被安排向不同的方向,避免職員在工作期間不必要的碰面和多餘的交流,以防影響公司數據處理部門的正常高精確度運作。
  這些「高度私隱」的辦公位置,對於外界---那辦公位置之外---擁有高度私隱。每一個辦公位置的天花板上都設有一個監察裝置,對著職員頭頂到電腦屏幕的角度。它們靜靜的運作,隨著職員頭部的移動而360度轉動和調校高低角度,辦公位置裏的每樣東西---60厘米x40厘米的灰色辦公桌,長期開啟著的平面座枱式電腦,一台小型雷射黑白打印機,和坐在僅容納到正常屁股大小,兼設有滾輪於椅腳的,椅子上面的職員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監察裝置,靜靜的運作,很多時候,職員們都會忘記它們的存在,以至於職員們更忘我地專心一意的工作。職員們的眼耳口鼻靜止,雙手動作在鍵盤上高速奔馳。
  在進行高速工作中的數據處理員,除卻那定時的厠所時間和午飯時間,都在不停不減速的工作。
  在走廊上奔跑的辦公室助理把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傳遞給數據處理員,經常忙得一頭大汗。
  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由各方面而來,由數據處理員之間而來,由公司上頭人員而來﹐由所服務客戶而來,由技術支援而來……數據處理員根據這些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而工作。這些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會由辦公室的两部資料傳送機打印出來。辦公室助理們在那裏接收更新數據資料指令的文件,然後送到數據處理員的辦公桌面。他們推著載著文件的手推車,行動迅速。
  數據處理員和辦公室助理緊密合作,一同推動城巿網絡往前進步。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送到來一疊更新數據資料指令的文件在他的辦公桌面。噠噠噠……噠噠噠……他面對著電腦滿佈數據的屏幕,噠噠噠……噠噠噠……眼睛反映著屏幕上藍色字體數據流動的閃光,噠噠噠……噠噠噠……手指在電腦鍵盤上奔馳,為眾多輸入數據聲音裏競速的其中一份子。在工作方面,他擁有著過人的自信。他的手指天生修長靈活,移動起來,優雅得像長年累月只坐在鋼琴前,與莫札特,簫邦,貝多芬的音樂打交道的鋼琴演湊家。每按一下鍵盤都像彈湊出一個音色完美的音符,每個音符都必須要彈湊得準確,稍為一些微的出錯,即使只是順手不順手的問題或是彈湊節拍的問題,他也皺起屬於音樂家苦惱時的眉頭。然而,讓他苦惱的情況很少發生,幾乎沒有。他彈湊的樂曲,節湊都是異常明快的。他花一點必要的時間記下要更新數據的資料,手指接觸著電腦鍵盤的一刻,進入一種速度主宰時間的狀態。他的手指按下鍵盤的聲音快速堅定,勇往直前。一隻手指按著0的按鍵,一隻手指按著1的按鍵,按按放放,按放按放,按按按放……1101…0010…1110……流水般暢快地把數據輸入電腦系統中。他的工作效率之快,令他時常嫌棄所使用電腦的運行速度。他輸入了一連串數據,電腦時常需要於三分之一秒到半秒才作出反應,對於他來說像世紀長的時間。他在這世紀長的時間裏足以得到焦慮症。
  辦公室助理又在他的桌上放下一個紅色的文件夾,然後,靜靜的,緩慢的,移動到另一處地方去。
  那是一個由經理房間來的文件夾。他匆忙放下手上的工作,立即翻開那文件夾。那裏是一些具嚴重影響性的,極之緊急的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
  噠噠噠……噠噠噠……
  101010101000011100101010101010110101010101101001010000011011111010110……
  噠噠噠……噠噠噠……
  101010101110101010101010100001011001010111010110101010101010110101001……
  完成數據更新後,他把那紅色文件夾放到「回收」的箱子裏。
  一會兒,辦公室助奔走過來,把文件夾收起,又在他的桌上放下數份數據資料更新指令的文件。包括,要求他就某項目上提供補充的數據資料,要求他更改數據資料,他早前要求的補充數據資料到來,要求他刪除數據資料的指令,等等。
  JO同事要求他提供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WW同事要求他更改某項目的部分數據資料。
  FO同事為他提供了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HI同事要求刪除某項目的部分數據資料。
  噠噠噠……噠噠噠……
  101010000110101010111010101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100……
  噠噠噠……噠噠噠……
  010101010101000001011111010101010101000010111010101010110101110101010101……
  DK同事要求他提供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GI同事要求他提供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SE同事為他提供了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HF同事要求他更改某項目的部分數據資料。
  噠噠噠……噠噠噠……
  100101101010110101010101000010111101110101011010110101011010101010101000……
  噠噠噠……噠噠噠……
  010101010101010110101010000101010111101000101110110010100010101010101011……
  他為JODKGI提供數據資料。
  他刪除了HI要求他刪除的數據資料。
  他更改了WWHF要求他更改的數據資料。
  他輸入了FOSE為他提供的數據資料。
  然後。
  他要求WW提供某項目的補充數據資料。
  他要求CA刪除某項目的部分數據資料。
  他要求SE為他提供了某項目其他的補充數據資料。
  他要求HB更改某項目的部分數據資料。
  按輸出。
  小型雷射黑白打印機把他作出的更新數據資料的指令列印出來。他把文件放在「發出」的箱子裏。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噠噠……
  ……
  ……
  噠噠噠……噠噠噠……
  100101101010110101010101000010111101110101011010110101011010101010101000……
  噠噠噠……噠噠噠……
  010101010101010110101010000101010111101000101110110010100010101010101011……
  ……
  ……
  直到電腦屏幕的右下角,那時間顯示21:00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噠噠……
  噠……噠……
  噠……
  ------
  ---
  手指敲打電腦鍵盤的聲音續漸停止,辦公室內的尋常聲音續漸消失了,室內跌入死寂的寧靜,人們靜止不動,摒息等待,聆聽著。
  經理房間的門打開,沉實的皮鞋聲悠然踏出房間,然後門輕輕的關上。陀螺身型,穿著寬大黑色西裝的經理踏著穩健緩慢的步伐,在辦公室「迷宮」走廊上發出帶著威脅性又悅耳的腳步聲,帶領著每個職員們的耳朵,牽引著每個職員們的心情,走出辦公室的門外,代表宣告公司今天的工作完結。職員們一陣迅速的執拾東西,走出自己的座位,有效率,有秩序的,在辦公室的門前排列成一條隊伍。開始值日打卡的程序。很多人相約一起到藍燈箱服務中心。
  他們把自己的職員卡插進打卡機的縫口,機器閃亮了一下紅色燈光,屏幕上列出職員的值班資料。職員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把自己的職員卡插進打卡機裏,三五成群的離開,一個一個的離開。
  看來再要等上三分鐘到四分鐘,才輪到他打卡的程序。他一邊排隊,一邊以手指的關節輕敲著身旁隔板的表面,作為手指關節放鬆的動作,也可以作為一種催促的表示,吸引前面行動職員的注意。
  他不跟同事去藍燈箱服務中心。
  單獨在餐廳裏吃飯的時候,撞到了在股票行做買賣的熟人,他被帶到了酒吧去。
  到了酒吧後,那熟人又不知道到了哪裏去。
  他坐著一邊喝酒,一邊等著那熟人回來,或者不回來。不過,他也並不太在乎。
  酒吧從剛才開始,氣氛越來越熱鬧。侍應在他們的周圍忙個不停。他們裏,有人醉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滿臉紅紅的,粗聲大叫,旁邊的人也拉不住,宣告請全場人喝啤酒。全場人熱烈叫囂起來,街外本來沒有進酒吧想法的人也走了進來。這裏越來越擠迫,到處晃動著來來去去人們的四肢,越來越排斥孤獨一人的狀態。侍應送來了一杯啤酒到他的面前。
  熟人回來,知道了後,也問要了自己的份。
  喝過幾杯後,熟人告訴他近來投資賺了大錢的事。
  「世界在快速改變,看著那些數字在不斷的上升,看著那數字升呀升的,多高興……」
  「呵……」
  「我們要進入新時代了……」
  「呵……」
  「新時代是屬於我們的……」
  熟人看來也有點醉,舉高了雙手揮動起來,還高高興興的走進別人的生日聚會裏。他沒有阻止熟人,看著熟人紅著臉傻笑哈哈要跳起舞來的模樣,跌跌撞撞走進別人的聚會裏,他獨自發笑。聚會裏的人似乎表示歡迎,他們站起來跟跳著舞的熟人乾杯,那裏穿著黑色短裙的女人熱情的加入一起跳舞,亂叫出歡呼聲。其他人亂七八糟的唱起歌,在沙發椅上搖來搖去,臉上亮著太陽似的紅和熱。
  這時候,他想盡快回家,或到附近找一間藍燈箱服務中心,入去躺一躺。準備離開座位,OM從後伸手過來,蛇般的纏住了他的手臂。他看著那絞纒著他的十隻鮮紅指甲,覺得是OM搾揑著他的手,搾出鮮血沾成的。再看她的臉,他不由得緊張。
  「近來,你一下班就離開了。」OM挨近他,塗得又大又圓的黑眼影,似從熊貓那裏借來的。
  「是嗎?我不知道你在找我。」他陪笑道,眼看著熟人依然玩得高興,裝作要走過去。「你也來嗎?」
  她拉著他的手死緊的,他走了向前,身體向前,手依然留在原來的位置。知道自己根本完全控制著他,她笑著搖搖頭。「剛巧朋友沒有來。我又訂了酒店房間。」
  「我跟朋友在一起。」他指著那邊跳著舞的熟人。
  「是嗎?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嗎?」她瞇著眼睛,奇怪地笑著問。
  「是的。他當然是我的朋友。你看,他醉得那樣子,連自己在做甚麼也搞不清楚。等會兒,我必須要送他回家去。」
  「是嗎?你真是個好人。我叫他帶你來這裏的。他也是個好人。」她哈哈的笑起來。
  「……」
  「今晚陪我。」
  「對不起,我今天很累,只想趕快回家。」
  「今晚,你要陪我。」她的嘴巴揍近他的耳朵,吐氣。
  SDMS不是更好玩嗎?你時常跟他們在一起的。他們在公司也發展得好好。我有他們的電話。要是你希望的,我可以為你約他們出來。」他伸手去找手提電話,準備打電話。
  「你知道的。拒絕我是你的選擇,後果也是你的選擇。你想拒絕我嗎?」她拉著他要走出酒吧。
  「好的。好。」他主動帶頭走出酒吧。
  他們在酒店房間裏吻了很久。他們由門口開始激烈的接吻,吻得OM的紫紅唇膏也留在他的嘴上,又把唇膏印回到OM的身上。他們互相為對方粗魯地脫去衣服,到處磨磳。他聽從OM玩了各種遊戲。他們變成了演員,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互相說出挑動情緒的說話。抱在一起,也互相推撞增加大家對遊戲的認真程度。他們撕咬對方,讓對方感受彼此的激烈和激情。做過了各種的事情,然後他們累了,赤裸的躺在床上。
  OM正在短暫的睡眠當中。她臉上的濃妝已經不清不楚,由美麗的天鵝變回醜小鴨,或更醜的小鴨。她頭髪散亂,讓她看來似精神錯亂的人物。那後天塑造成近乎完美的身材,讓他看著,他有種說不出的飽滯感。他坐著不敢移動,覺身心疲倦。他身體上到處留有OM長而深的指甲爪痕,背部,腰部,臀部……他口裏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味道,殘留於口腔酒和化學草莓味口香糖的混合和發酵。房間裏一遍混亂,脫下揉成一團一圑的衣服,掉在地上的CD影碟,打破的茶杯,厠所裏的洗滌用品和毛巾散滿一地,還有OM跟他玩遊戲時所用的各式玩具。即使如此,他知道自己難以逃脫OMOM是少數幸運的人,坐在急速發展,行走於世界火車的頭等位。
  他咒自己。
  他還詛咒了SDMS和他的那位熟人。
  OM翻身過來,雙手整理著頭髪,像在蜘蛛網裏努力掙扎。「很久沒有跟你玩了。還是那麼有趣旳。我有想念過你的,難道你不想念我嗎?為甚麼要躲著我?」
  「我也有想你,不過工作方面很忙,所以才沒有找你。」他笑嘻嘻的說。
  「自我們上次見面後,上過幾個女人?」
  「忘記了。」
  「三個﹗」
  「忘記了。」
  「你跟GO一起過。呃。」她伸手到他的身上搞小動作。
  「她沒有你的好。」他笑著說﹐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當然好。」
  「你是最好的。」
  「但是。我的玩具嘛。誰拿了去玩,我不介意。只是,那個拿著我玩具玩的人,竟然一邊玩一邊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就想搶回那玩具。」
  她弄痛他的身體,他微皺著眉頭,保持不動的。
  「你可知道我搶回我的玩具後,我會怎樣?」她放開了手,改為撫摸的動作。
  「不知道。」他此刻知道,無論他再說些甚麼,再做些甚麼,都無法保住他的工作。
  她醜陋的妝容拉扯起悽慘的笑容,抓住他的手,「你甚麼都不知道。你可知道其實你應該升職了?如果你當初沒有避開我的話。你可知道你比任何一個人都更能討我的歡心?如果你不受外界半點誘惑的話。如果沒有『如果』,一切嘛,一切多好。呃。」她温吞嬌氣的訴說著。
  「你真的有MS的電話嗎?我很懷疑,你打電話給他,那邊會不會有人接聽。」她又說,她繼續撫摸他的身體,鮮紅指甲裏有他乾掉的體液。「很可惜呢。本來嘛,他是個很好玩的玩具。好似你說的樣子。當然,他不及你好看。可是他確是一個很好玩的玩具。每次他都哄得我很高興,總是不會冷場的,也懂得各種新鮮的事,不會悶倒我。是一個多麼好玩,又討人歡心的玩具。所以他在两年的時間裏,只是两年的時間,他在公司裏升了两級。你看,我對他多麼好。
  然後呢,有一天嘛。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可能』不可以再跟我玩了,連偷偷的玩也不可以。聽到的時候,我是多麼的失望和感傷呀。你知道我是一個怎樣多愁善感的人呀。呃?我就温柔的問他為甚麼。你知道的,我是那麼的温柔。永遠的温柔。他竟然說他認真的愛上了一個人,想以後跟她一起,不想做背叛她的事情甚麼的廢話。太傻了。太傻了,是不。我的玩具是屬於我的。我的玩具竟然說他要離開我,那不是很荒謬的事情?我愛我的玩具,所以我對他們都很好,他們也應該一心一意的對我好,一心一意的屬於我。我對你也很好,是不?我最討厭別人忘記了我對他們的好。
  我想人們記得我對他們的好。你知道我會做甚麼?」
  她的臉貼近他,呼出酒和草莓味口香糖化學味道混合和發酵濃烈難聞的氣息,噴在他冰冷蒼白的臉上。她伸出一隻血紅指甲的手指,在他的臉前由上而下的降落。
  「他在她的面前,由十四樓的公寓跳了下來。」她嘻嘻笑著,「你知道我做了甚麼?」
  「好吧。幸好我沒有認真愛上的女性朋友。」他嘲笑似的安慰自己,也想插句話,免得在這情況下顯得自己真的完全被掌握。
  「其實嘛,他根本不需要愛上其他的甚麼外人嘛。回到原點,他還是最需要我。正如你需要我一樣。」她恐怖的嘴唇湊近要索吻。
  他臉色發白,身體對她產生了難以形容,難以克制的抗拒,他無法想像去推開她,已經推開了她,發現了自己做出了不可逆轉將會導致嚴重後果的行為,感到十分驚訝,又有點奇異的高興。她別過頭去,側面看來帶點錯惑,但那錯惑維持不到两秒。两秒後,她捉著他,在他還處於不知所措的情況,她狠狠的吻了他。
  「你需要我。」她說。
  他這時候有意識的推開了她,並且趕快逃離了那張床。在地上望來望去的,找著自己的褲子,穿上。
  「你是需要我的。你只是口不坦白。」
  「我不需你。」他轉過身去,繼續尋找衣服,在地上散亂的CD影碟下,找著他的襯衫,扭成一團的像隻疲憊咀喪的哈巴狗。
  「社會上,走來走去很多失敗者,他們很可能也有所謂的難得一見的閃閃發亮的才華。他們還得要當失敗者。不得不當失敗者﹗知道嗎?你已經不是一個初初走進社會的人,你當然知道如何可以成為成功人士,如何成為失敗者。每件事情都總有因由,要得到某些東西就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只要你稍為認真想想,想想,因為你現在魯莽愚蠢的行為,而失去一份有光明前途的工作。呃。」她觀賞起自己的指甲,十隻手指張開在臉前,「你還需要我嗎?」
  「不需要。」他背著OM穿著衣服,衣服上也有那難聞的氣味。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以後跟OM斷絕來往,即使失去工作。
  「是嗎?真的?」她舉起雙手,鮮紅指甲的手指在空中揮來揮去,亂糟糟的頭髮跟著一起晃動,還有那裸露的近乎完美的,後天人工塑成的身體扭動,跳起邪舞來,「呃。你現在以為可以失去一切。有了加入失敗者那邊的心理準備嗎?」
  「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我不會再找你。請你也不要再找我。」
  「呃。你在拒絕誰了?」
  「隨便你。」他執拾了自己的東西走到房間的門口開門。
  「如你所願。你選擇了……」
  未有聽完全她惡毒的咒語,他離開了酒店,卻不想回家。這時候回家,倒頭要睡,他忘不了OM的臉,他身上沾著的和口腔裏的氣味,他可能又要在夢裏跟她糾纒。雖然他其實不想睡,這些感覺也令他噁心,像身處地獄裏,被無盡無限行刑一般。是的,他想著剛才在酒店裏發生的事,緊接而來,想起多次他跟她發生的事。然後,又不爭氣的,有點後悔起來。他討厭OM,但現在的工作對他來說很重要。喝了酒,剛才太衝動了。失去了工作,一直以來付出的一切,換來一無所有。他開始想著對策,重新討回OM的歡心。頭隱隱作痛。
  他走進便利店,買了樽裝蒸溜水,在路邊漱口。水都沒有了,口腔裏的氣味一直殘留著。當面前駛來了的士,他伸手去截車。
  「是喝醉酒嗎?」的士司機往車窗外抬起看著他,並沒有立刻打開車門,疑心重重的說。
  「不是喝醉酒,是口裏有不好的東西。」他一隻手插腰,一隻手擦擦嘴巴﹐果然還沾著唇膏,又整理一下頭髪,看著司機,增加一點自信說。
  「例如呢?」司機的疑心仍然存在,眉頭皺緊,一手握著軚盤,一手握著變速器的控制桿。
  「例如唇膏。」他擺擺手。
  「跟女人喝醉酒?」司機對於是否喝醉酒似乎很在乎。
  「沒有啦。可以載我到附近藍燈箱服務中心嗎?」他直接說。
  的士司機的眉頭展開,臉容也改變,打開了車門。
  「我知道這邊有一間。」在車裏,司機愉快的告訴他。
  「那很好。」他對司機突然所表現的善意殷勤表示讚許。
  「两天前我才到過那裏去呢。一天到晚的還想去,那裏就是有種吸引力,令人做任何事都不得不想著它。」司機像懷愐舊情人般的表情,手指在軚盤上點著拍子。
  「是的。」他認同,但覺得司機表現得太過熱情。
  「告訴你吧。藍燈箱服務改變了我。」的士司機說。「真的。」
  「是嗎?」他裝作有興趣聽聽詳細內容。「可以說來聽聽嗎?」
  「真的嗎?我可以說嗎?你知道,有些客人不喜歡喋喋不休的司機。」司機看來很高興。
  「還有一段距離才到吧。」他看看手錶。
  「請你原諒我之前的無禮。我現在實在非常的在意喝酒喝得亂七八糟的人。不過,也許你會覺得奇怪。以前我是很喜歡喝酒的。因為喝酒,製造了很多麻煩,把生活弄得很糟糕,就好像大多數有酗酒習慣的人的命運一樣。差不多所有酗酒的人的命運都一樣呀。真的,不是說笑。喝酒喝到神志不清,酒後大吵大嚷,自怨自艾,拿身邊的人發洩,然後不負責任的忘記所有事。循環,循環,無數的惡性循環。弄得生活有多糟糕就多糟糕,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每次醒過來,躺在嘔吐物裏,家裏的人已經被我嚇得魂飛魄散。我想過戒酒的,但是不知道怎樣的,到過戒酒會參加戒酒活動,也請求過醫生的幚忙。初時的一两天都忍得住一滴酒也不砸的,後來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喝少許喝少許的,不知不覺的喝多了,又回復從前的模樣。最終結果都是失敗。」
  「藍燈箱服務令你戒酒了?」他鼓勵了的士司機說出自己的故事,其實心不在焉的聽著。
  「請你看看這邊。」司機閒出一隻手,示意向自己的駕駛執照。「两個模樣吧?」
  那執照在黑暗中﹐他只看見黑影。司機索性把執照從托架上取下來,遞了給他看﹐還開了車上的燈光。相中人在黑暗中看也好,亮光中看也好,都一面陰霾,頭上烏雲密佈,臉上有種隨時要動手剷除面前不順眼物體的焦躁,眼光把人看到地獄裏去。他把執照交回給司機。
  「是。是两個不同的人。」他說。
  「藍燈箱服務把我變成了好人。」的士司機說。
  「那麼,你聽過近來關於藍燈箱服務的傳聞嗎?」
  「那些據說與藍燈箱服務有關的精神失常和自殺傳聞報導嗎?我聽聞過。哈,就好像是暗地裏有人搞出來的陰謀論。」
  「那些報導裏的相片也蠻可怕的,精神失常,呆呆的,然後從高處跳下或跳落鐵路軌道上。」
  「他們能够調查到藍燈箱服務企身上才令人難以置信。」
  「我想,世界上有人要精神失常總就要失常,有人要自殺總就要自殺,從前精神失常的人和自殺的人也不一樣多嗎?要把這些事連繫到藍燈箱服務那裏去,實在太牽强點。」
  「那些無聊傳聞提到記憶呀,思想呀,甚麼的喪失的,聽得我頭腦脹脹的。一句都聽不懂﹗我總認為是胡說的。那些普遍傳銷高招的手法,令人聽不明白,越令人聽不明白越容易令人上檔,特別是那些不常使用藍燈箱服務的人,因為他們還未確切感受到藍燈箱服務帶來的好處。這些傳聞,很可能是一些對藍燈箱服務企業嫉妒的商業競爭者制造出來的,要不就是那些腦裏面胡想亂想發白日夢的不順從社會者。嘖—我最討厭那些不順從社會者,既然要在社會上生存得那麼異類,不跟規距,不如死了去好了。正如藍燈箱服務企業對不順從社會者的說法,『他們阻礙著社會進步,也阻礙著我們走向未來。』」
  「要是不順從社會者肯接受藍燈箱服務,他們也可以成為推進社會的一份子的,但他們總有些人那麼的固執。」
  「最好,現在政府立法,讓每一個人都必須每日接受藍燈箱服務一次,世界就和平安靜了。你說是不?把不順從社會者消滅的同時,我們也可以受惠。哈哈……你看,這裏有一個不順從社會者。」司機指向車窗外的街道,然後減慢車速,讓他看清楚那位「不順從社會者」的樣貎,攪下車窗的玻璃,向外大叫,「可鄰蟲﹗」
  那流浪漢把垃圾桶裏的東西翻出來,地上堆滿垃圾,口在唸唸的說著些甚麼,他聽見微弱焦急的聲音「沒有…沒有……」
  那流浪漢在找東西?
  「可憐蟲﹗」司機再說一次,「不順從社會的後果。」
  「我看他是精神失常吧。」他的背緊挨著座位,司機哈哈笑扭過頭來對著他噴口水。
  「精神失常也是不順從社會的後果。」
  「那麼,失敗呢?」他問。
  「還用問嗎?」
   他的頭很痛。


wednesday 發表於 2018-6-13 17:17

   成人般大小的機器箱子,每個箱子的頂部亮著跳躍閃動的小藍燈,箱子的表面設置有玻璃透鏡,像一扇小 ...

呃…因為本人不太懂得操作這裏的版面系統。
所以文章排版方面的問題,一直解決不了。
為了讓讀者可以較舒服地閱讀,讀者可以到以下網址閱讀<木偶島>。
謝謝你們閱讀這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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