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梁發的故事

葉輝

後來才知道，有兩個做印刷而不忘文化關懷的梁發。
一個天天打照面，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
另一個也沒見過面，但早些時常到他的印刷廠，看《書再用時》的排版和設計，幾天前才知道出版此書的「唯美生活」負責人Celia是梁發的遺孀。
忽然覺得，隔代的兩個梁發在某種精神上是互相通融的。

1. 梁發：中國第一位華人牧師

每天從觀塘地鐵站走百多級樓梯回家，都經過梁發紀念禮拜堂，那是月華街基法小學裡的禮拜堂。

梁發（1789-1855）是中國第一位華人牧師，他是廣東省肇慶府高明縣三洲古勞村人，生於清高宗乾隆五十四年，世代務農，因貧寒遲至十一歲才入村塾讀書，十五歲時為家庭生計所迫而輟學，赴廣州謀生，初學製筆，不久又改刻書印刷業，四年後滿師。學習期間，他不忘文化關懷，他在刻書方面精湛的技藝和自修而來的通暢文筆，都成為他日後宣基督教事業的張本。

梁發廿一歲受僱於廣州十三洋行附近的一家印刷所，認識了馬禮遜與米憐，並先後參與了馬氏所譯《聖經》中「使徒行傳」、《路加福音》和《新約》的印刷工作。其後由馬禮遜推薦，梁發受雇於英國公理會另一傳教士米憐，並隨米憐夫婦前往馬六甲，參與傳教的出版工作，並在《察世俗每月統記傳》月刊上發表文章，他曾自述：「我自念我是一個大罪人……於是我遂決志為耶穌之門徒而求受洗矣。」

他後來回到家鄉，編寫《救世錄撮要略解》，鼓動中國人崇信基督教。此書共37頁，附有經文、禱文，這是我國第一本用中文寫成的基督教佈道書籍，但未及發行，即被沒收銷毀，梁發也遭拘捕，刑訊拷打後被具保釋放。中英南京條約簽訂後，梁發在香港、廣州等地宣教。1843年，因清政府追捕，梁發逃到新加坡、馬六甲，五年後又潛回廣州，建福音堂，繼續傳教。梁發前後傳教三十年，於咸豐五年（1855年）四月十二日逝世，享年67歲。 家鄉亦建有梁發紀念堂，其事跡和文物今存福建省華僑歷史博物館。

2. 梁發：低調關懷的印刷小商人

話說《Stadt城市誌》的雨希和Penny年初物色收費較廉宜的印刷商，找到觀塘工業中心的「唯美國際」。大約四個月前，雨希告訴我，唯美的女東主希望搞出版社，想約我談談。見了兩次，那位名叫Celia的女東主很爽朗，便決定替她的出版社「唯美生活」組一些肯定不虧本的書稿，第一本是我的《書再用時》（已出版），第二本是老詩人蔡炎培的「四毫子經典」－－《日落的玫瑰》（包括《日落的玫瑰》和《風孃》兩個中篇小說，將於八月底面世）。

我每星期去唯美一次，走捷徑，從月華街基法小學旁的樓梯走到觀塘地鐵站，再由地鐵站走到觀塘工業中心，可是一直不知道唯美東主去世不久，也不知道他跟天天經過的紀念禮拜堂同名。

直至早前天在facebook讀到 Tam Daniel 的網誌《關於梁發先生的辭世》，其後又看到 Celia Tsang 的留言，才知道自己跟素未謀面的梁發有過那麼一段擦肩而過的「書緣」。請相信我，絕對不是為新書做下三濫的宣傳，只是想說，我為新書選對了出版社而感到自豪，尤其是讀到Tam Daniel以下一段文字：

－－「唯美」也有明顯優點。時間再短，梁君也能辦妥。財力不足的話，可以講價。且梁君甚好耐性，有時親臨大學找編輯商談，隨時一等就是兩三小時。學生組織年年換閣，行政甩漏以致找數遲滯的例子屢見不鮮，他無特別怨言，甚至沒有 late charge。這幾年大概生意少了，梁生梁太更會尤其強調「支持社會運動」。公司職員和送貨司機，印象中多年來都是同一位。司機曾有腰患，不能搬貨，及後康復了，仍是梁生伙記。有時碰到，親切如舊，也感欣喜。

－－梁發身故後，肝臟和腎臟都已捐出。另遺下一子一女。長女曾與梁君拍過「小太空人計劃」的廣告，一句「It’s possible！」曾為我輩津津樂道。她剛考過高考，她弟弟則唸中二。

－－浸大地理系校友已為梁生家人，發起籌募。我輩財力或者不如「校友級」，但窮有窮夾、富有富夾，心意始終心意……

在梁發的故事片段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隨人而逝的世代，克勤克儉的小商人並不是不關懷社會和文化，行有餘力，還是以低調的姿態盡心盡力，只是在喧嘩的社會裡，這毫不高蹈的關懷顯然並不起眼，以致沒多少人察覺。斯人去矣，但願精神永存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