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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小說集裡頭,其中的〈繪逃師〉和〈可樂魚〉是看似科幻小說的小說。而,除了〈幽暗城市之Taxi〉是一篇小人物故事外,其餘皆是常見的愛情故事。簡而言之,是一些通俗的作品。當然,此是表面的說法。因為小說集中的四篇短篇夾雜了文學常見的母題之一——「回憶」。
卡夫卡的一篇小說〈隔鄰村莊〉,講述有人在平安的一生中沒有時間騎馬到隔鄰村莊。在思想家班雅明的解釋之下,這是一個關於回憶的寓言:
回憶是衡量人生最精確的尺度,回望前塵往事只需剎那電光。由隔鄰的村莊重返原先的地點也不過是重揭前面數頁書一樣快速。那些將人生變成寫作的人,像故事中的長者,就只能把這種寫作倒轉閱讀。唯有這樣他們才能找到自己,也唯有從現在逃亡,才可以明白人生。
可想而知,回憶是可以佔人生的大部分的。
就像與小說集同名的短篇〈繪逃師〉般,如果在地圖裡的安真的是正如主人翁女友阿慧所說一樣,是主人翁死去的前女友阿欣給他帶來的幻覺的話,那麼故事中的情節就是一場回憶大冒險:安是地圖中的黑點,而數個灰點是追殺她的敵人,主人翁嵐為讓安脫離灰點,嵐便將有安在內的地圖與另一張地圖相接,令安可以逃到其他張的地圖,而這個動作是不斷重複的,原因是安還是不能擺脫灰點。而嵐用來救安的地圖當中,大多是嵐自己手繪出來的。在手繪的過程中,地圖多呈現香港的面貌:有電車、西環、跑馬地、黃泥涌道、永樂街……可想而言,嵐是一個對回憶異常執著的人,不光是舊情人,還有自己所住的地方,是潛意識中驅動出來的(畢竟他是最喜歡在一八四五年繪畫的第一張香港地形圖的)。結果嵐畫了自己居住的單位,讓安逃進去,令二人可以互相見面,但安整個人是只有嵐一人見到的,可能他真的有因為悲痛而產生的精神錯亂吧?不過無論如何,安最終仍是要逃走,雖然故事沒有提及過箇中原因,但還是可以推測到要令她逃亡的,是無情的時間,始終回憶是會有流逝的一天的。當然,這是其中一種的說法,是不能一概而論。
另外〈可樂魚〉亦是一篇關於回憶的故事。在〈繪逃師〉中,回憶是用來沉淪的,而〈可樂魚〉中則是用來找尋的,是為了讓自己獲得救贖。小說是可以分為流行和文學:前者是用作製造未來,簡單來說是創造潮流,像動耳的歌詞般;而後者是回到過去,在過去尋找本質或真相。〈可樂魚〉正是後者。故事是講述主人翁林達海透過科幻的方式回到過去,來確認誰是自己真正的愛人,舊女友安還是現任女友阿慧?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嘗試用德勒茲研究普魯斯特小說《追憶逝水年華》時所用的方法——符號和擁有各自真理的時間。符號方面,可樂魚既是一個感官符號(「水養不了牠,牠只能待在金黑色的可樂裡,可樂的酸性剝蝕牠的身體,牠拖著皮肉而活,浮沉在黑暗裡;可樂的二氧化碳耗盡了,他(林達海)就替牠換入新的可樂。」),又是一個藝術符號(牠象徵林達海和安之間的愛)。而,林達海認清自己愛情此舉,是「找尋的時間」,以理智來明白自己的愛戀符號,明白自己與安的關係:
我(林達海)是眷戀跟你(安)的親密,但……那不是愛。
他的真愛是阿慧。到了最後,可樂魚只是一個感官符號,並不是藝術符號,故被阿慧狠狠打破,阿慧的鏡子則變成藝術符號,因為這鏡子本來是破的,但被林達海在過去中救回,令鏡子恢復原狀,使它充滿著獨特的氛圍,此屬於是「尋回的時間」。
記憶是獨特的,但早晚是會毫不留情地流失。因此,在〈海月軒〉中的地圖製作者俊,會作出這樣特別的舉動:他明知香港的地圖上是找不到「海月軒」這地方,但基於這地方是他前女友在他於英國唸書時給他的住址,於是以一份執著來將這個無何有之地放在地圖上,獲得被認同的位置。畢竟,對於董啟章來說,地圖是給在上者用來控制主權的一種工具。「海月軒」和「可樂魚」一樣,皆是獨特記憶的象徵:既是私密的「愛戀符號」,又是獨特的「藝術符號」。俊此一舉,是把「愛戀符號」變成被社會廣泛認同的「世俗符號」,成為主流社會的一部分。雖然這個行動絕對是瘋狂的,但主人翁阿光仍是會認同的:他把同事安家附近的一百二十三級樓梯畫在地圖上,原本樓梯是一百二十二級的,但被阿光擅自加上一級,是因為這一級是他「想追求得來的東西」。可以說,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海月軒」。在小說末段,阿光相信「海月軒」「還是會在地圖上的某處,像一個等待甚麼的人,面向無盡的淺藍色大海。」記憶對他來說是如此重要,可想而言,記憶屬於是內在的烏托邦,是獨一無異的。
尤其是對於一個沒有很大的志向的低下階層,例如在〈幽暗城市之Taxi〉中的的士司機阿力。在我的角度來看,許多渴望發達的人是會難免地放棄和不會計較一些小節,用這裡的角度來講是記憶。我不敢推測阿力只能一直營營役役地當個平凡的的士司機的原因,但有一種直覺告訴我當中的原因,就是阿力太過拘泥於小節,從他因搶劫而被警察追捕的情節中可以看到:
那個故意不找續的夜晚、旺角街上繁華的夜市、哭泣的女人、機場外連綿不絕的車龍、患肺炎的男人、追捕他的女店員、老婆和女兒,一一在他的眼前閃現,然後都滑入那轉動的車胎的中心。
無論是大節,還是小節,他都可以記得歷歷在目,但就是沒有改變困窘的現狀的想法,可見他是一個甘於淡泊的小人物。的而且確,他的價值觀是值得內心空虛的現代人學習,可是他這樣的行為未免太過自戀吧?我所謂的自戀,並不是像納瑟斯迷戀自己的影子那樣,而是太迷戀自己的記憶。畢竟,記憶在某種形式上是人類肉體的一部分。在流動的世界中,固定的東西是須要改變的,而當中的就是潮流。阿力被追捕時,因為他用了一本過時的地圖,以為自己逃入將軍澳的寶順路,最終駛進一個令他走投無路的多層停車場,始終將軍澳是一處正在開發的新市鎮。太過戀棧記憶,有時不是一件好事,在這個傾向相信「流動」的現今都市裡面。
總之,這是一本都市記憶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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