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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小說 【都市武俠】《震鷹與廿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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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白牧 於 2014-9-19 21:14 編輯

故事簡介:

最強的幫派;最強的武功;最強的劍客。
三強合一,當者披靡。

香港十大黑幫之首的龍頭大哥震鷹練成絕世劍法「伏虎廿三劍」,欲一統江湖。九大門派先後被歸攏,黑道一幫獨大,一男子隻手遮天。

香港黑社會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古惑仔卻選擇了沉默。

他們在等,等待一次絕地反撲!

七個神秘黑衣人,捨命奪得了一本白色羊皮書。書內到底記載著什麼?這會是香港黑道對抗強權的最大殺傷力武器嗎?

《震鷹與廿三劍》以香港為舞台、以黑道為背景、以武俠為配樂;上演了一幕真實得令人冷汗直冒的虛構故事。


***
第一次寫長篇,如果覺得有寫得唔好嘅地方,希望大家可以畀D意見。

如果覺得好睇,希望大家留下言,LIKE 下 Facebook,畀少少鼓勵我。

對一個新手而言,讀者嘅鼓勵就係最好嘅動力,畢竟寫長篇唔係靠一時衝動,而係靠長時間嘅堅持,特別係對於我呢種寫作龜速嘅人黎講……

***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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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完成一章,會結集並上傳Facebook,方便讀者回顧。

***






第一章:飛鵝山上

暮色四合,雲淡風輕。

一間拳館內,站著幾個十來歲的少年,眾人之間瀰漫著一片怔忡不安的氣息。
其中一個少年,掌心濕透,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滑落。

心臟大力的跳動,噗通噗通的心跳聲,有如鼓鳴般有節奏地迴蕩在寂然的道場之內。

一個頭髮半禿的中年漢子用元寶包著一隻公雞,然後在雞腳上綁上一條紅色長毛。再把雞腳向著東門,雞頭則朝向祭壇。祭壇之上,放有一個神位,上面刻著「受職少林寺,開山弟一支,達宗公和尚塔」十六個字。

神位右邊,放有一只豺狼毛絨玩具。它身穿紅白格子上衣,藍色牛仔褲,左手抱著一位老婆婆,呲牙咧嘴。這隻毛公仔,來自瑞典,叫作Lufsig,來到中國,不知哪個天才把它翻譯為「路姆西」。廣東人一聽到這個名字,無不啞然失笑。後來在香港被一「丟」成名,更讓它熱爆全城,人人爭相搶購。店家後來「從善如流」,決定替它重新命名,新名字叫作「路福西」!俗語有云:「唔怕生壞命,最怕改壞名。」從「老母西」改為「怒Fuck西」,Lufsig注定一生被「丟」,命途坎呵。
江湖中人有感這豺狼有對抗強權、宏揚正義的象徵,遂視之為吉祥物。但凡幫中舉行重要儀式,都會把「路姆西」供奉在案上,以示專敬。就這樣,神位布偶,同置案上,詭異非常。

祭壇前,中年漢子一手把公雞按在地上,另一手拿著亮晃晃的刀子,炯然的眼神掃向幾個少年,厲聲道:「寧兒本姓馬,不要背叛洪門,今夜木楊城前,以此作誡!」

少年們惶惶不安,悄然無聲。公雞卻自知死到臨頭,涕淚縱橫,抽抽噎噎。
「你們幾個,現在跟著大哥一起唸。」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在一旁道。
中年漢子和一眾少年齊聲唸道:「雄雞雞頭流鮮血,忠心正義浩氣存,洪門子弟壽命長!」

說畢,手起刀落,公雞身首異處。中年漢子從地上拿起雞頭,把滴出的鮮血弄到酒碗內。

「金刀一按紅光現,鳳凰頭上露冒光,一去一來四季福,左進右出大發財……」黝黑青年高聲唱出八句詩,然後指示幾個少年喝下「紅花酒」。
儀式完成後,中年漢子寒着臉對眾人說:「你們幾個以後就是正文府的門生,我們正文府和洪門一脈相承,洪門的戒律,你們一定要嚴格遵守。Understand?」

少年們轟然回應:「Yes Sir!」

***
飛鵝山,香港九龍最高的山峰。

孫中山母親──楊太君夫人的墓地,位於山腰處的百花林。這個百花林,乃西貢古道的起點,連接牛池灣和蠔涌兩地。百花林前有一條登山小徑,拾級而上,可登峰頂。

此刻落日的餘暉已經消失,夜色悄悄籠罩了大地。

驀地「轟隆」一聲,驚鳥出林、風起塵揚。

山頂一塊巨岩之中,插著一柄短劍;劍柄之上,有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手的主人,露出一身壯碩的胸肌;胸肌上面,刺有一對雄鷹展翅的紋身。

雄鷹隨著男人急喘的呼吸和肌肉的抖動,振翅高飛,栩栩如生。

這個男人,是正文府新上任的第三任龍頭,震鷹。

震鷹握著短劍,目光炯炯,喜不自勝。

這個山頭,周圍長著綠油油的禾草,偶爾還有幾朵野生的小花。但震鷹身後的花草,卻全部枯死,仿佛已經很久沒得到陽光和雨水的眷顧,又仿佛剛被狂風掃過,折的折、倒的倒。巨岩周圍,更是沙石激盪、斷草橫飛。

不遠處,一個老人坐在一塊大石之上。此刻他似睡非睡,醉眼半合。

震鷹看著老人,表情帶有一絲疑問,道:「剛才那一劍……」

老人雙目還沒張開,不答反問:「伏虎廿三劍,每一式都有名稱,唯獨第廿三式沒有名稱,就叫『廿三』,你知道箇中因由嗎?」
絕招,古往今來,都必須有一個好名字。

從「萬佛朝宗」到「萬劍歸宗」;從「天馬流星拳」到「多重影分身之術」。無一例外。

這些絕招,不用使出來,單是煞有其事的大聲喊出招式名稱,就有把對手嚇得魂飛天外的效用。

例如:孫悟空準備出招前,一般都是先擺擺姿勢,再一字一字、清清晰晰地大喊:「龜—波—氣—功!」

姿勢還在擺,招還未出,對方已經心跳膽寒、瞠目結舌。既然氣勢已輸,就算後來的絕招不怎麼絕,還是能夠把對手擊敗。

震鷹走到老人身旁坐下,怔了怔問:「為什麼呢?」

「『廿三』威力之大,不是凡人所能想像。」老人沉聲道:「一般絕招,一出手,當然可以致人於死,但也僅止於此。但『廿三』不一樣,此招一出,中招的人,死是一定的,但不是馬上死,可能是明天,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十年後,中招後,生不如死。『廿三』,又會像傳染病一般,讓目標身邊的人中招,所有和目標有關的人,都可能會死於非命。目標的家人、朋友、老大、小弟、老師、學生、甚至鄰居,勢將無一幸免。這招太毒,威力太猛。這種絕招,稱為大絕,大絕,不需要名稱。對手聽到『廿三』,便知是洪水猛獸。」
這個老人,是個和尚,也是正文府第二代龍頭,保太神僧。

震鷹今晚大功初成,修得本門絕學,聽上任龍頭說此招威力如此驚天地泣鬼神,喜上眉梢。

保太神僧容色一冷,嘆道:「可惜,我從沒機會用這一招。就算是上任龍頭,也沒機會。『廿三』徒具天威,卻未傷一人。」

原來,十六年前,正文府第一代龍頭欲以『廿三』一統江湖。但當時幫內幫外,反對聲音太大,都說這招太霸道,甚至引發全港黑道集會,萬人圍堵正文府總壇,要求他停止修練及使用『廿三』。他有感武力統一後也不能服眾,於是「順應民意」,擱置『廿三』。如今,『廿三』傳到了第三代的震鷹手上。
「震鷹,江湖中人雖以正文府為尊,為的卻只是眼前名利。我們軟硬兼施,處處妥協,才令他們忘記了活在虎口下的險惡。坦白說,上任龍頭和我,實在太心軟。但凡事商量的做事方法太沒效率了。你要幹什麼,總要把各門各派的龍頭找來,陳之以利害,威迫利誘,費時失事。如果我們一統江湖,天下大小事情我們說了便算,你說多痛快!」

保太神僧這番說話,改變了震鷹的後半生,也改變了江胡的命運!

保太神僧從身上的布袋裡拿出了一個雕工精緻的木盒,盒蓋鑲有寶石,月光之下閃閃生輝。

這樣一個古雅名貴的木盒,內裡所放的,當然也是不凡之物。他把盒蓋輕輕打開,木盒之中,赫然是一本書。

這本書只比手掌大一點,薄薄的,看來不過幾十頁。封面用純白小羊皮釘製而成,卻無任何文字或圖案。

保太神僧把木盒和書遞到震鷹面前,正色道:「這是我們正文府歷代相傳的信物,我今天正式把它交給你。」

「這是什麼?」

「這本白皮書,記載著一個重大秘密,一個足以影響整個江湖的秘密……」

***
夜漸深了。

陡地,一陣破風之聲從震鷹背後傳來。

暗器!

這下聲響,其實微乎其微,要不是此際山頭萬籟無聲,暗器飛來的方向又剛好順風,恐怕誰也不易察覺。

震鷹頭也不回,抓起還未入鞘的短劍一揮,打落兩柄飛刀。短劍刃尖嗡嗡輕晃,震鷹虎口一麻。

「來人功夫不俗!」震鷹暗忖。

一道青光自黑夜中電射而出,震鷹振臂一格,「鏗」的一聲,火星四濺。兩人還在角力,另一條人影已經掠至,目標卻不是震鷹,而是那個木盒。

一直紋風不動的保太神僧突然雙目一睜,迸出精光。一掌切向來人,另一手旋即把木盒收回布袋之內。來人偷書無功,足下一點,藉力飛退,兩條黑影又攻向保太神僧。

正文府兩任龍頭,同時一躍而起,避過攻擊,甫一落地便擺開架勢。

月圓,霧濃。

原本四下無人的山頭,卻一下子多了六條人影。

震鷹雙目灼灼如炬,向六人逐一掃去。這六人均身穿夜行勁裝,帶刀掛劍,黑布蒙面。黑布之上,露出六雙鋒芒如電的鋭目。這六人身材不一、兵器不一、氣質不一。奇就奇在六人之中,一人腰小臀高、曲線腴滑、眸光盈盈,竟是個女子!
震鷹隨意一抖手中短劍,殺氣大盛道:「你們是不想活了!」

「把書交出來,我們還可以免你一死!」一個身形矮小乾癟的男子說。聽聲音,是個老頭。

保太神僧一聽黑衣人是為書而來,心下一驚,這個正文府的秘密,一直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就是新上任的震鷹,也是剛剛才知道那本書的事。
秘密,有太多人知道,就不是秘密!

「鏘啷」一聲龍吟,保太神僧短劍出鞘,月光映照下,劍刃波光粼粼。

保太神僧面色一沉道:「現在說出你們的來歷,以及從何得知此書一事,可以讓你們死得痛快一點! 」

剛才說話的老頭早已雙刀在手,冷哼一聲,也不打話,點足而起,向保太神僧攻去。其餘五人,各自拔出兵器,一擁而上。

震鷹青筋凸起的手拿著一把劍,一把兩刃短劍;劍身輕薄、上窄下闊;護手之處設有勾刃;劍柄比一般單手劍長得多,有如中世紀歐洲武士用的「一手半劍」;柄頭是個不合比例的大鐵球。

這把奇特的劍,是專為伏虎廿三劍打造的。

劍是好劍,劍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好人?
飛鵝山上,捉對廝殺。

正文府乃當今香港黑道第一大幫,本門絕學伏虎劍法,更是驚世武學。作為龍頭大哥的保太神僧和震鷹,武功鶴立雞群。江湖上,任何人能在他們手底下走過十招而不喪命,足可稱為高手。

但黑衣人竟沒有仗著人多之利圍殺二人,反而只由兩人出手,其餘四人在旁掠陣。

保太神僧對上雙刀老頭,震鷹的對手則是個昂藏挺拔的高個子。

震鷹剛才坐在大石之上,已經和高個子對過一招,心知這人武藝不弱,加上自己連夜練劍,體力已衰,當下運起九成功力迎敵,打算速戰速決。手一揚,劍出身動。高個子卻不和他硬碰,足下運勁,圍著震鷹遊走,黑影颼颼飛轉。震鷹施展起伏虎劍法,白刃化為捲地狂風,空氣中塵灰激揚。黑影卻愈走愈快,黑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化作千百個飛影。震鷹連攻八招,竟然沾不上高個子的衣衫。須知伏虎劍法劍走輕靈,震鷹自忖其縱躍之術已屬登峰造極,但目下的高個子速度更是非同小可,震鷹一劍刺到,他便一躍避開,時機角度均恰到好處。

震鷹又驚又怒,暗忖:「這人武功比想像中還好!」

高個子腳下步法繁複多變,手上功夫卻簡單直接。他反握一把小匕首,一找到機會,便往震鷹身上一扎。震鷹或擋或避,反正高個子一擊未能得手,便如游魚一般滑出劍風,絕不與震鷹纏鬥。復又重新施展步法,在震鷹外圍遊走。

如此一來,震鷹雖然以靜制動,但精神消秏自也不小。
另一邊廂,保太神僧和那老頭也打得難分難解。二人刀來劍往,各自舞起劍網刀風,金鐵交鳴,光華閃耀,有如花雨,轉眼便走了十餘招。

二刀流這武技,其實分為兩種形式。

第一種,主手持普通「單手兵器」,如單手劍、手斧一類;副手則持「小型兵器」,如匕首、釘頭錘一類。這種二刀流,副手兵器是為了增強防守之用,基本上是盾的代替品。

第二種,左右雙手均持有同樣的「單手兵器」,兩手都是主攻,可以大大增加攻擊機會。

大部份使二刀流的人,都屬於第一種,因為第二種難度太大!

首先,非慣用手要舞弄「單手兵器」,本來就不易習慣。兩手要同時出招,更是要一心二用,不然第二把兵器反而會成為負累,影響主手的正常發揮。再者,這種武技對武者的平衡力、肌力、速度都有更高的要求。如果未能滿足以上各項條件,二刀流根本就是作繭自縛的愚蠢技倆。

老頭左右開弓,雙手用的都是新月彎刀!

保太神僧一招把老頭迫開,厲聲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保太神僧出道近四十年,能稱得上棋逢敵手的對手屈指可數,全都是江湖中成名好漢,今晚卻不知從哪裡跑出個神秘老頭,竟然和他打了十餘招,勢均力敵,怎不叫他驚訝?

老頭扛刀上肩,冷蔑一笑道:「你自以為天下無敵,卻不知天外有天。念在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把書交出來,剛才說饒你一命的話依然算數!」

「找死!」保太神僧怒吼。
話聲未落,老頭已感到勁風撲面,覷準來勢,雙刀一架,接過一招。同時一腳飛出,踢向保太神僧胸口,保太神僧身子一弓,拔劍倒退,老頭著地一滾,刷刷兩刀劈向對手下盤。保太神僧挺劍一點,一式封下老頭兩招,同時反足踹出,老頭不退反進,又是一滾,竟滾到對手身後,手中雙刀迴旋反打。這一招可說妙到毫巅,眼看便要得手,「噹」的一聲,火花再現,保太神僧左手握著劍鞘。

輕輕的風在吹,淡淡的月亮照在保太神僧的臉上,一滴冷汗涔涔滑落。

「有多少年沒拔出過劍鞘?」保太神僧暗忖。

老頭沒有追擊,剛才一刀,根本傷不了保太神僧,他知道,伏虎劍法才沒那樣簡單。二十招內能迫得保太神僧拔鞘,他可能是十年來第一人!

伏虎劍法中的左手鞘,可能比右手劍更可怕!

「呵!呵!呵!呵!」保太神僧突然大笑起來,左手鞘舞了一個劍花,眉飛色舞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嗎?」

保太神僧望著老頭,就像小朋友看到新玩具一樣,雀躍若狂。

老頭沒有回答,年紀大了,一輪激戰後,一口氣還沒回過來,面對江湖最強的劍客,省下一口聊天的氣,可能便是影響勝敗的關鍵。

老頭雙腳一抖,便把一雙鞋子抖落,露出十隻腳趾。他的腳趾比一般人長得多,整隻腳掌筋肉糾結。老頭赤著腳,在草地輕輕走了幾步。然後腳趾用力收緊,放鬆,再收緊,再放鬆。

他的腳,會不會比保太神僧的左手鞘更可怕?


***
月更圓,霧更濃。

保太神僧瞇起雙眼,瞪著老頭的腳。腳還未動,但保太神僧背後卻風聲急響。

兩條黑影,一先一後向保太神僧攻來。

前者是個瘦子,用的是一條鐵鎖長鞭,此時化為靈蛇,向保太神僧捲去。後者是個彪形大漢,使的是一把鉞。
保太神僧撮唇吸納,一劍一鞘颼然飆出。

伏虎廿三劍每五招一變,此刻保太神僧左手鞘、右手劍,用的是十六至二十式。一劍快過一劍、一招重過一招,使的也是二刀流!

這一鞭一鉞二人功力明顯不如老頭,但在保太神僧全力施為下,鬥得十餘招也是毫髮無損,此等身手,堪稱一流。保太神僧用餘光瞥向老頭,卻見他氣定神閒在一旁休息,無意加入戰團,當下了然於胸。

「他們打算用車輪戰把我累死!」

鐵鎖長鞭捲起地上荒草,此際微風輕拂,幾株荒草剛好吹到震鷹的髮鬢之上。

震鷹額角青筋隱露,不住跳動。他在盤算,自己還有沒有餘力,再使一次『廿三」』!

「以這班高手來試劍,真是最好不過!但『廿三』秏力甚巨,一晚連使兩次,身體可能吃不消……」震鷹一邊應敵,一邊暗想。

高個子又是一刀,震鷹側身一閃,反手一劍削出,高個子疾然閃退。這種平淡無味的打法,已經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誰說決鬥一定要精彩絕倫、目不暇給?

有時簡簡單單的招式,比華麗的招式更兇險!

於是震鷹一躍而起,又向高個子刺出一劍。

高手對戰,重點之一在於掌握「距離」;對手兵器有多長?手臂有多長?步距有多長?全都攪清楚了,就能以最短的距離躲過攻擊,同時又可以最快的速度反擊對手。

高個子從剛才的遊鬥,已經掌握了「距離」。他雙目如隼,直瞪著短劍的劍尖,腳下一挪,手中匕首已經準備好隨時反擊。下一瞬間,劍尖卻刺進了高個子的胸肌!

劍尖入肉三分,高個子胸前爆出一朵血花。總算他反應極快,在劍尖剛貼上肌膚之時,他急忙使出一式鐵板橋,避過一劍兩洞之厄。

震鷹還欲追擊,一個女子已飛身來救。

高個子死裡逃生,掙扎而起。黑布之後,滿臉都是驚愕之色。

「他的『猛虎出柙』竟然連我也不能完全躲開?」高個子心想。

震鷹卻比他更震驚!

這招「猛虎出柙」,是伏虎劍法中的第五式,算是整套劍法前半段的殺著。這一招利用高手對戰鬥距離的掌握本能,一般都會在雙方已經走了十招八式後才施展。伏虎劍法大部份時候以單手握劍,所握之處,為劍柄的頂端。「猛虎出柙」在出手之時,會稍稍鬆開握把,讓短劍有如甩手劍般脫手而出,然後立即重握劍柄。五指一鬆一緊,在一下刺擊中同步完成。此時所握,卻是劍柄未端,這一手的握把距離,正是箇中關鍵。差之毫釐,足以致命。正文府用的短劍,劍柄長度仿照「一手半劍」來造,此招正是原因之一。
在這樣的劍招下,高個子卻只是受了點輕傷。這一切,全都看在保太神僧眼裡。

一鞭一鉞在他身邊飛舞,一柔一剛,招式犀利。保太神僧東刺一劍、西劃一痕,都給二人一一接下。

保太神僧不禁怔然,心忖:「怎麼我會處處受制?」

武功之中,生生相克,本來不足為奇。但這群黑衣人,不管用什麼兵器,都能克制劍中之王的伏虎劍,這就大不尋常。
一寸長、一寸強。大漢仗著兵器有柄長之利,一直和保太神僧保持著適當距離,保太神僧上一步,他便退一步,門戶嚴緊。打法雖然保守,但保太神僧一時三刻也拿他不下。瘦子看準時機,腳跟半旋,腰身一轉,利用離心之力揮出鐵鎖長鞭。鞭還未至,鋭風呼嘯,刮面生疼!保太神僧兵行險著,左手一揚,把手中劍鞘射向大漢,同時身形一矮,貼地向瘦子掠去,揮劍上撩。

這招迴旋鞭乃瘦子的殺著,威力驚人。保太神僧這下撩劍,使盡了十成功力,「噹」的一聲把鐵鎖長鞭架開,然後乘勢一縱,往瘦子頭上躍去,躍勢一盡,開始緩緩落下,保太神僧左手搭上劍柄,兩手同時握劍,由上而下,奮力向瘦子頭頂斬落!勁風霹靂雷霆般向瘦子襲來。
伏虎劍法第四式,「龍騰虎躍」!

這招「龍騰虎躍」一式兩招,虛招上撩可攻可守;然後利用自身體重,借助下墜之勢,同時又充分發揮「一手半劍」的劍柄特色,以雙手劍的握把方式來斬劈。

瘦子臨危不亂,手一抖,鐵鎖長鞭迴轉飛來,有如青蛇般在瘦子的手臂上纏繞,化為護臂鎖甲。這一手功夫當真巧妙高明。只見他雙臂一架,硬接保太神僧一招!

「轟隆」一聲,瘦子雙腳陷地半米,剎那間黃砂飛散、石屑紛飛!勁力透體而過,瘦子渾身劇震,噴出一蓬血箭。保太神僧趁勝追擊,人還在半空,一腳蹴向瘦子胸口。這時,大漢才剛好趕到。

夜色更黯,晚風陣陣送涼。

震鷹此刻卻揮汗如雨。

女子是嬌小的女子,劍是很大的劍。巨劍。

劍長約兩米,比常人更高;寬似槳板,重如千鈞。

鑄造這樣的劍,本身就是不合常理。拿這樣的劍來動武,簡直就是匪夷所思。黑衣女子揮動巨劍,卻不顯得特別吃力,巨劍於夜空中虎虎生風。

「她是怪物嗎?」震鷹心想。

震鷹踏足江湖二十餘年,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古惑仔,一步一步走上江湖第一大幫龍頭之位,武功名望一時無兩。今晚卻在飛鵝山上遇上這幾個黑衣人,個個強若鬼神,叫震鷹驚怒交集。這晚之後,震鷹大難不死,從此閉關練功數年,武功更上一層樓,是眾黑衣人始料不及的後果。這是後話,暫按下不表。
巨劍不利刺擊,只宜橫砍直劈,招式大開大合,剛猛非常。

短劍威力稍遜,強度較弱,但劍勢靈動,變幻莫測。

一剛一柔兩套武學,如排山倒海般相互交擊,一時劍光如虹,一時劍花點點,各不相讓。

「呼呼」連響,女子鼓起氣勁,巨劍連環進攻。刃鋒所到之處,巨石、大樹,一分為二,碎片爆射四飛。

震鷹覷準來勢,躍起避過一招,巨劍砍在地上,震鷹一個翻身卻剛好落在劍尖之上,把劍踏得深陷泥地,同時發足疾奔,竟踩著劍身跑向女子!

這一招著實高明,巨劍不宜近攻,如果能夠趁機欺近女子,可說是穩操勝卷。而且此刻震鷹把巨劍踏在腳下,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正好防止對手撒劍變招。

女子嘴角微掀,一聲嬌叱,扙著怪力無雙,竟然連人帶劍猛然拔起,打算把震鷹甩下劍來。這一著實在超出了震鷹的預期,身形不由一窒,眼看便要從巨劍上跌下來。在將跌未跌之際,震鷹腳下一點,「嗖」地借力往女子竄去。一團虹光陡長,向著女子面門攻去。

震鷹反應之快,武功之高,絕對是貨真價實。他的對手呢?

女子臨危不亂,雙手握劍,一拖一立,把巨劍有如盾牌般直豎身前,充份發揮出巨劍的防守特色。兩劍相交,爆出巨響。震鷹被反衝之力震飛十米,女子坐馬拿樁,卻抵受不住如炮彈般的攻擊,身子向後滑行了五、六米,在草地上拖出兩行怵目驚心的腳印。

這時那高個子已回過一口氣,見那女子和震鷹打了個平手,一旁還有一個同伴掠陣。黑影一晃,竟撲向另一邊的戰圈。

***
時間在消逝,月一路向西,星光淒冷。

老頭正在照顧重傷的瘦子,瘦子接下一招「龍騰虎躍」,一條手臂臂骨盡碎,面色灰敗,已是出氣多,入氣少。

保太神僧正和大漢鬥在一起。

高個子的速度有如閃電,腳下一點,已到了保太神僧身後,匕首又是一扎。保太神僧淬不及防,勉強把身子一側,匕首扎在左肩,直未至柄。高個子一擊得手,立馬拔刀倒縱,進退有如鬼魅。

一對赤腳,在黑夜中跨步而來,一步接著一步。

步速不快,但既沉且穩。

不需要快的時候,就應該慢一點,這明明是簡單不過的道理,但懂的人卻不多。

赤腳的主人是個耆老,老人家懂的事情自然比較多。

所以當他慢步踏進保太神僧劍風之時,他開始快起來。

不需要慢的時候,就應該快一點!

腳快、刀快、人更快!

話說剛才老頭在一旁看到高個子突入戰圈,當下明白了高個子的想法:保太神僧年老力衰,不利久戰。他先後和三人對上幾十招,早已氣力不繼。此刻震鷹被同伴牽制,便當集合餘下眾人之力,一舉撲殺保太神僧,然後再回頭收拾震鷹。一念至此,老頭立即加入戰團。

身使臂,臂使刀,刀光盤旋飛繞。

二刀流威力盡顯,只攻不守,招招拼命。

保太神僧剛中了一刀,左肩吃痛,目下被三人夾擊,險像橫生。他不敢戀戰,幾次欲衝出重圍,但每次身形一動,便被高個子封住出路,速度之快,宛如飛仙。保太神僧左衝右突,始終不能突破高個子的防線,只好坐馬穩腰,專心應敵。

腳步踏在地上,濺起了泥土、碎石、花草;兵刃切在身上,割裂了衣衫、皮肉、血花;氣勁捲在空中,形成了氣旋、爆風、氤氳。四個人五把兵器八條腿,愈動愈快,化成了一個若有似無的半球罩子,罩子內人影混沌,刀劍影影綽綽,蔚為奇觀。

老頭猛然提氣,彎刀甩手射出。保太神僧側頭閃過,雙腿連環,又封下高個子和大漢兩招。就在此時,一道破風之聲竟自腦後襲至,正是老頭剛才甩出的彎刀。這招回力飛刀是老頭的絕技,一刀不中,彎刀便會往原路回飛,作出第二次攻擊。

同一時間,老頭也沒閒著,右手單刀攻出,保太神僧頓時背腹受敵。保太神僧銀眉一挑,前俯後仰,避過兩刀,同時一劍刺向老頭咽喉。這一劍,卻被一把鉞接過。

彎刀回飛,老頭卻不伸手去接,左腳倏出,用腳趾夾著刀柄,以腳馭刀。他先前把鞋脫下,正是此招的前奏。老頭的刀法又快又怪,保太神僧微哼一聲,運起十成功力,在身前佈起一片劍幕護著全身,咬牙苦撐。
老頭、大漢和高個子,三人武器不同、招式相異。但此刻同時出手,竟又暗含陣法,招招相扣,似是同宗同流。保太神僧單手使劍,已是守多攻少,轉眼身上又多了兩道刀傷,鮮血漸漸濡上衣衫。

高個子沒料到保太神僧如此頑強,擔心那獨力纏著震鷹的女子有所閃失,當下突走險招,匕首從虛位疾攻而下,長驅直搗。老頭和高個子心意相通,絕招乍現,一時手腳並用,兩把彎刀在四肢間翩然起舞,老頭霎時間就像有四條手臂,刀法比剛才又快了不少。

黑衣人中兩大高手,兩式絕招同時出手!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之間,保太神僧手腕一緊,已被老頭空出來的一隻手以鷹爪功一類手法扣著,身形陡然受制!

山上眾人同時暗忖:「機會來了!」

三把兵刃,幾乎同時貼上保太神僧。

大漢長柄大斧往保太神僧頸喉橫掃,保太神僧舉起重傷的左手一掌拍出,打偏了斧頭。

高個子一刀扎向保太神僧,保太神僧挪肩縮頸,刀光錯身而過。

老頭一刀橫地砍出,保太神僧馬步一沉、猛一低頭,彎刀從頭頂掠過。

右手還被扣著,一把飛刀破空而至!

一直未出手的黑衣人,一直在為女子掠陣的第六人,一個一直在等待機會的暗器高手。

空氣仿佛停止流動,時間好像也暫停了一般。眾人忘記了呼吸,無數念頭掠過腦海。體勢已盡的保太神僧,面對死神般的飛刀,生與死,只差一線。

「得」一聲,飛刀停了下來;保太神僧用牙咬著飛刀!

空手入白刃,而且用的不是手,是牙!

但保太神僧最後還是死了。

這晚飛鵝山圍殺兩代正文府龍頭的黑衣人,一共有七個人!

除了暗器高手,還有一個男人一直在等機會。那個男人用的武器,是一面長弓。

暗箭不單可以傷人,更可以殺人。

羽箭射穿了保太神僧的胸口,鮮血沿著箭桿一滴一滴的流下,把保太神僧腳下的泥土都染黑了。「咕嚕」一聲,保太神僧倒在地上,一代宗師,已然斃命。

山上,還有一個男人一直在等機會,那個人正是震鷹。

剛才他一招「猛虎出柙」未能一招殺敵,便明白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鬥,但對手人多勢眾,高個子的速度又比自己更快,要逃,也不容易。

他一邊戰鬥,一邊苦思,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唯一可以逃走的機會,就是對手鬆懈的一剎那;唯一會令對手鬆懈的情況,就是保太神僧死的一瞬間!

於是他固意保留了一點實力,和那巨劍女子打成均勢。

他在賭,賭那個高個子會選擇去夾擊保太神僧。

「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去夾擊另一人,這是最好的戰術!」他心忖。

震鷹相信,作為一流高手的高個子,會有著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不能力敵,唯有智取。

如果犧牲同伴可以換來自己的性命,別說是一個保太神僧,就算是七百萬個,震鷹也願意犧牲!

保太神僧一中箭,震鷹雙目迸出兩道鋭芒。

如果不是因為天色太暗,女劍客會看到此刻震鷹的膚色因為完全充血而變得赤紅。

如果不是因為接下來震鷹的身法太快,女劍客會看到他全身正在散發著陣陣白煙。

震鷹幾個吐納之間,已經催動全身功力,劍訣一引,把那女子連人帶劍擊飛。同時藉力飛退,有如離弦之箭般急速往山下掠去,震鷹剛才一邊和女子過招,一邊觀察四周地形,早就計劃好逃生路線。變生肘腋,眾黑衣人竟反應不過來。震鷹消去氣息,隱沒在夜色之中。

高個子拋下匕首,一個起伏,到了女子身旁,幸好她的傷勢並無大礙。

老頭還刀入鞘,一雙赤腳走到保太神僧的屍身旁邊,手一探,從布袋之內取出了一個木盒。

木盒之內,躺著一本小小的白色羊皮書。

圓月在濃霧中,滿山蒼茫暮色。
第二章:獅子山下

四年後。

***

「啪、啪、啪、啪……」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三號馬一路順風首先進入大直路,七號黑旋風緊追其後……」

「一呀葉輕舟去,人隔萬重山……」

「BB,我們今天晚吃什麼呀?……唔……我不要,吃日本菜好了……」

「卡吐!」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巴士上交織出一首自由奔放的樂章。剪指甲、打電玩、聽馬、聽歌、講電話、甚至是吐出一口濃痰的聲音,都是這首歌的重要元素。獨特的音樂,只會出現在獨特的都市。

巴士早已滿座,一個青年只好站在下層車廂中間。眼前的座位,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士,手上拿著一盒豆腐火腩飯。豆腐和火腩,就像小龍女與楊過,一柔一剛、一淡一濃。看似毫不相關的兩種食材,一旦放在一起,卻變得水乳交融,令人黯然銷魂。香氣在密封的空間中流動,隨著空調系統飄散在車廂的每個角落。

西裝男旁邊,坐著一位雙十年華的少女,巴掌大的鵝蛋臉,雙眉似畫、靈眸清澈。短身牛仔褲,讓緊致的大腿表露無遺。她上身只穿了一件加細碼緊身粉紅小背心,裹出胸前兩座驕人乳峰,此刻巴士顛簸而行,鼓脹的胸脯不住輕晃,有如一雙活潑的小白兔。

西裝男的目光卻沒有被少女吸引,豆腐火腩飯和男人之間的浪漫,有時更勝春雨柔媚。金黃色的芡汁,加入了廚師精心挑選的雞粉、味精、一滴香、隱定劑、增稠劑和人造色素,在百度高溫之中六神合體、無分你我、味道天然。很多人以為自己愛上豆腐火腩飯,是因為鍾愛豆腐、火腩加上米飯這個Combination,其實,他們只是依戀上面那層芡汁。

忽然,少女站了起來,把褲頭的扭扣解開,退下拉鍊,雙手用力一拉,把牛仔褲和內褲一併脫掉,露出了飽滿的雪臀。

(幹什麼?)

青年大吃一驚,以為要碰上什麼奇遇,卻見少女在車廂走道中蹲了下來,拉起屎來!

(哦,原來只是要大便!)

人有三急乃人之常情,在車廂中解決實在是迫不得已,不用大驚小怪。

今日,男和女近在咫尺,你有你的火腩,我繼續我的大便,但假如下一刻,兩人真的在車上無法包容對方,他們會別過頭,問候對方老母一下。

幸好,這一刻,這兩人充滿包容和諒解。

良久,少女看著青年道:「先生,請問你有沒有面紙?」

青年從衣袋內找到一包便利店贈送的無牌面紙,同一時間,那個吃豆腐火腩飯的西裝男遞上了一包藍白包裝的Tempo。少女選擇了後者,對西裝男報以嫣然一笑。

濕水亦柔韌的面紙,用來擦少女又圓又白的屁股;車廂之中,風度翩翩的西裝男為美女送上一包面紙,助她解決燃眉之急,從此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論畫面性和故事性,都百分百切中Tempo一貫的廣告策略:一方面強調了產品的功能性,同時亦為它帶來了額外的感情訴求。

特別是感情訴求這種Added Value,沒有了它,Tempo其實比 7 Days好不了多少!

可惜,青年不是從事廣告行業。

他眼中,只有一個剛拉完屎的少女,和一個在大便旁邊吃飯盒的男人。

***
黃昏逝去,夜色來臨。

西風吹過長街,木葉蕭蕭落下。

西九龍海濱長廊。

一班年輕人,在遊樂區或站或坐,神色凝重,明顯正在等人。

這夥人,最小的只有十五歲,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四。在黑幫來說,正是主要的勞動人口。這一行十多人,是香港十大門派之一,獅山派的成員。

有關獅山派的掘起,要從二十七年前說起。

***

那年,香港發生了一件國際矚目的大事「第一次香港黑幫大戰」。

當年全港各大幫派,為了爭名奪利,連續十八天在港九各處發生械鬥。為了保障市民安全,香港政府自一九六七年暴動後,第一次實施宵禁,所有警員取消休假。事件發展到第七天,死亡人數過百,受傷人數不計其數。港府調停無效,同時有感於警察無力解決事件,於是尋求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部隊的協助。

鑑於「大戰」已對當時香港的治安、經濟以及國際形象造成嚴重傷害,港府決定借機取締全港幫派,解除所有民間的武力團體。大戰進入白熱化,幫派和幫派之間的仇殺、黑道和執法機關之間的抗爭,令全港黑幫在短短幾日內大幅減員,死的死、傷的傷、坐牢的坐牢,餘下的不敢再自稱黑幫。十日後,第一次香港黑幫大戰結束,沒有一股勢力一統江湖,沒有一個人成為黑道帝王。

香港,沒有黑社會。

這情況維持了好幾年,但依靠偷雞摸狗、強搶豪奪的人,是永遠不會從社會消失的。於是幾年之後,一些小幫派開始出現。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香港有所謂的十大門派。獅山派就是其中之一。

***
「他媽的,怎麼還沒來?」一個把頭髮染成金色,牛高馬大的青年罵道。

「可能是怕了我們吧!」一個小弟說道。此話一出,旁邊幾個小弟立即附和。

「有老大你在,他們怎麼敢來?」

「他們老遠看你來了,都嚇得他媽的滾回去了!」

幾個黑青你一言,我一語,以畢生功力,把肚裡的恭維說話連珠炮發般說出口,相比待會的惡鬥,討好身邊這位老大似乎更為重要。

黑社會的工作內容雖然和一般白領大有不同,但當中的「辨公室文化」卻相距不遠。

這個金毛青年叫黃樂生,外號「狂獅」。最近幾年在江湖上南征北討,擊敗了幾個成名好手,聲名大噪。獅山派龍頭對他甚為重視,旗下小弟過百。今晚,他正是奉龍頭之命,帶領人馬前來和另一幫派「講數」,爭奪西九龍一帶「收樓」的工作。

自尖沙咀一帶開始老化,經濟重心轉移後,西九龍海濱長廊已經沒有人再來釣魚、攝影、踏單車。會來的,只有附近幾棟舊樓的年長居民、一些道友和上了年紀的性工作者。他們今晚一見到獅山派眾人來到,便知道有事發生,為免禍及池魚,都不願久留。除了其中五人。

這五人,不是一般善男信女,而是十大門派中,銀龍幫的好手。為首一人三十多歲,虎目黝黑深邃,身軀偉岸,正是曾以絕學「一指神功」獨力擊退十名對手的錢德海。他們五人今晚只是湊巧路過此地,卻偶遇獅山派。持著武藝高強,也就留著看看熱鬧。

話說剛才獅山派一班小弟把黃樂生說得天上有地下無,一旁的錢德海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其實他笑得不算大聲,但在這空礦的長廊,笑聲還是顯得很礙耳。

黃樂生怒目橫眉,大聲咆吼道:「你笑什麼?」

錢德海擺擺手,並沒把小黃放在眼裡,笑道:「沒什麼。」

黃樂生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錢德海道:「是獅山派的黃樂生吧 。」

黃樂生見錢德海氣質剽悍,早知道他是江湖中人,目下一語喊破自己身份,更顯對方眼光卓絕、經驗豐富。

「你混那裡的?」

錢德海沒有回答,卻慢慢舉起一隻中指!

這個手勢,如果是一般人打出來,那只不過代表了一句髒話,但手勢出自錢德海,卻代表了一個身份。

黃樂生面色一寒,咬牙道:「你是銀龍幫的?」

「在下錢德海。」錢德海慢慢回應道,在他說出自己的名號時,字字有力,因為他要對方清楚知道他是誰。

這名號,不單黃樂生聽過,身旁的小弟也全都聽過。比起黃樂生,錢德海成名更早,名聲更響。

黃樂生面色一變,暗忖:「難怪這樣囂張!」

錢德海笑問:「你們今晚約了誰呢?」

獅山派人多勢眾,錢德海武藝雖高,但換作其他日子,也不一定願意與他們作對。但一看獅山派眾人行頭,就知道他們今晚與其他人有約在先。既然有所顧慮,便不會再另生事端。錢德海縱橫江湖十多年,靠的不單是手上功夫,還有過人的頭腦。

但錢德海的計算,缺了重要的一環:黃樂生不是一個聰明的人。

有些時候,蠢人比聰明人更可怕。

獅山派開山祖師模仿獅子捕獵的形態,創下獅形拳。武功剛陽、兇猛、直接、迅速。修練獅形拳的人,受武功影響,性格會變得衝動好鬥。

黃樂生很衝動,也很好鬥。

他的外號就叫做「狂獅」!

只見他指爪箕張,殺氣鋪天蓋地般湧向銀龍幫眾人。

身形一晃,黃樂生已經到了錢德海眼前。銀龍幫的五人完全來不及反應,獅爪揮下,錢德海慘叫一聲,胸口多了五條血斑斑的指痕。另外四人見狀急忙運起「一指神功」夾擊,黃樂生不閃不避,獅爪橫掃,一爪擊退四人。錢德海雖身負重傷,鬥志猶在,舉起中指,以閃電般的手法,刺向黃樂生胸口。「格喇」一下斷骨之聲,錢德海指骨盡碎。原來在「一指神功」快要擊中黃樂生之際,黃樂生運起獅爪,硬接錢德海一招。其實黃樂生在接招前也不知道誰的力量更勝一籌,只是當下也無閒細想。

高手過招,電光火石,一閃即逝。

兩大門派相遇,兩大高手交戰,神奇、頂級、超卓。但這個故事卻沒有在江湖上為人傳頌。
因為,今晚的西九龍海濱長廊,有一場更精彩的對決。

***
就在錢德海慘敗的同一時間,有兩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站在長廊入口外。

「他怎麼還未來?」四仔問。說話的人單眉細眼、瘦骨嶙峋。

「幹!已經遲了十五分鐘。」家輝道。這人高大威猛、胸寬膀闊。

一說曹操,曹操就到。

不遠處,一個文質彬彬的青年向著兩人揮手大喊:「四仔!家輝!」
這個青年名叫阿錦,正是剛才巴士上,遇上大便少女那個人。

「你怎麼又遲到了?」

「我出門的時候,遇到一個孕婦突然要臨盆,我便替她召救護車,之後……」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聽你的爛故事,遲到就遲到,說那麼多幹什麼!」

「真的啦!我剛才……」

「別說了,你再不進去,獅山派的人都快要走了!」
這三人,正是獅山派要等的人。

「你們說,我們打不打得過他們?」

「不打過又怎知道?」

「打過才知打不過,我看我要有九條命才可以出來混!」

「你就這麼沒種。」

「你說什麼?」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輕鬆,倒也不像要去「講數」。

「咚」的一聲,一個汽水罐被扔在四仔腳邊。

「>><<1,半夜三更嘈喧巴閉,嘈住阿叔訓覺!」一個年約六十的路宿者從他的床位坐起來,指著三人罵道。

原來,西九龍海濱長廊一帶,由於人流稀少,加上有天橋底、公廁等地利,有不少路宿者習慣在附近聚集。

家光叱道:「什麼?你罵誰?」

四仔說:「他媽的!還說廣東話,今年是二零四七年了!」

「屌你咪屌你囉,使畀面你呀!死靚仔,連廣東話都唔撚識講,乜野二零四七年呀 ?
你唔係香港人呀?香港人講乜撚野普通話!」路宿者罵道。

香港自二零二零年起,正式頒佈普通話為法定語言。全港所有學校改用普通話授課,電視電台亦改用普通話廣播。加上當時香港的經濟變得完全依靠內地,普通話成為唯一的「職場語言」,父母為了讓子女順利找到工作,在家中亦不會說廣東話。當年,有不少學者文人,提倡捍衛粵語,保護本土文化。但一來受到法例打壓,二來港人因為生計、潮流、社會文化等因素投向普通話懷抱。時至今日,香港操廣東話的人口只有三成。

「草!你再說!」家輝一向是動手先動口,說罷,擺出要上前打人的架勢。

「算吧,我們還有正事要處理。」阿錦說。

其實家輝也沒有真的要動手的意思,也就不去計較。倒是路宿阿伯得勢不饒人,指著三人罵個不停,屌聲不絕於耳。

一陣晚風急吹,把剛才那個汽水罐吹得咚咚作響,一滾一滾,滾向了黑暗的深處。

***
長廊內,倒地的錢德海由四個同門照料著,獅山派眾人沒有太為難他們。

這時,阿錦三人已經來到他們眼前。

三夥人,互相對望,先開口的是阿錦。

「你們是?」阿錦望向錢德海等人。

「 銀龍幫。」其中一人回答。

「中間那個是錢德海。」黃樂生訕訕的道:「我剛才和他過了兩招。」

錢德海七竅生煙,黃樂生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兩招敗了錢德海。

阿錦三人臉色都變了,黃樂生是個好手他們是知道的,但像錢德海這樣的人物,竟然不是他的對手。

黃樂生打量了三人一會道:「你們是正文府的嗎?」

阿錦回應:「是的,我是阿錦。」

黃樂生不可思議的問:「就你們三人?」

阿錦說:「就我們三人。」

「好吧!那我們來談談。」黃樂生道:「老大說,西九收樓的工作是我們的,你們就別打主意了。」

「我老大也是這樣說。」阿錦語氣平淡地回答。

黃樂生環視眼前三人,看氣質神情,倒也不像是武功高強之輩。他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或多或少和正文府這幾年的狀況有關。

***

話說正文府原為十大門派之首,勢力如日中天。但四年前,他們第三任龍頭震鷹繼位後,便一直閉關練功,對江胡中大小事情不聞不問。幫中的會務,則交由幾位香主全權處理。自此之後,正文府上下行事低調,極少和別派爭執。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往日的榮譽逐點逐點被遺忘,時至今日,正文府已經隱約淪為十大之末。

因此,一般江湖中人,對他們都不甚了解。年青一輩,只道正文府勢單力薄,不敢在江湖上與人爭雄。但年長一輩的江湖人物,總會提醒門下,要份外小心正文府。

因為,正文府的門派絕學「伏虎廿三劍」,可能是世界上最強的武功!

傳說,只要學會其中十式,便足夠與其他九大派的高手打個難分軒輊。如果學會十五式,便足以傲視群雄,橫行無忌。

但這只是傳說,因為在江湖上走動的正文府門生,大部份都只會五式劍法。

原來,正文府的初代「龍頭」為免武功外傳,對傳授伏虎廿三劍定下了嚴格的規條。「藍燈籠」只傳第一式;「四九仔」,可學五式;「紅棍」、「草鞋」和「白紙扇」,可學十式;「二路元帥」,可學十五式。只有「龍頭」,才有機會從上任老大身上,學會全套劍法。

這幾年,震鷹閉關,幾位二路元帥也鮮有在江胡中露面。這套驚天動地的劍法,已經多年沒人見識過。最強劍法這件事,已經變成一個傳說。

***
黃樂生問:「所以你們要動手?」

阿錦說:「這個工作交給我們,就不用打了。」

「草!你的腦袋有問題啊!」黃樂生大笑:「好吧!打!你們要單挑還是一起上?」

「講數」,顧名思義,是先動口的。但談不攏,最後也只好動手。黑社會,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哥。

阿錦看了看地上的錢德海,片刻才說:「單挑吧。」

「你和我?」黃樂生看著阿錦,他一直以為,出手的會是阿錦身後魁梧的家輝。

「嗯。」阿錦點頭回應,往前踏出了一大步。

黃樂生見狀,微微一笑,輕鬆的向前走了幾步。此刻,他戰意大盛。擊敗錢德海,令他信心大增。

至於阿錦,雖然表面上看似若無其事,但其實心裡怕得要死。阿錦,在學武後從來沒打過架,一次也沒有!

昨天,阿錦對一哥說:「老大,明天怎麼不多派幾個人去啊?」

一哥說:「你們幾個去就行。」

阿錦說:「對方不是有黃樂生嗎?聽說是個狠角色。」

一哥拍拍阿錦的肩膀說:「你也是個狠角色,明天你代表我去告訴他們。叫他們滾遠一點,別礙著我們做生意。」

此刻,阿錦看著倒地的錢德海,突然想到小學五年級的往事。那年,他愛上了一個同班女同學。早熟的他,用畫紙摺了一朵花送給她,但正如老套的言情小說,她不喜歡他。她把花扔在地上,轉頭便走開了。

阿錦回頭看看身後的四仔和家輝兩人,忽然又記起中三那年,三人參加藍球比賽,在冠軍戰中以一分之差落敗。當晚,他們三人去便利店買了啤酒在公園喝醉,這是阿錦第一次喝醉。

阿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回憶起這些陳年往事,緊張關頭,他的心思卻無法放在對手身上。或許,他根本不配當黃樂生的對手。想起那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可能是潛意識要逃避這場戰鬥。

但戰鬥已經開始了!

黃樂生五指微曲成爪,腳踏弓步,這是獅形拳絕技「獅子撲兔」的起手式。剛才對付錢德海的第一招,正是此招。
「來吧!」阿錦心想:「如果僥倖可以撐到兩招,可以和錢德海相提並論,算賺到了!」

阿錦的心臟噗通亂跳,緊張令他的呼吸都亂了,掌心的冷汗,幾乎要滴到地上。

「阿!」

黃樂生狂吼一聲,為這場決鬥拉開了序幕。

眼前一花,黃樂生已經到了阿錦身前。這招「獅子撲兔」,講求的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近自己和敵人的距離,攻其不備。關鍵不在於後續的獅爪,而在於腳下的步法。黃樂生只是一步,便掠前了三米!
但獅爪並沒有揮下!

在黃樂生衝前的一瞬間,阿錦化掌為劍,以電卷星飛的手法砍出了一記手刀,直劈黃樂生頸項。黃樂生被擊飛了五米,不省人事。事後,銀龍幫的人說起這場決鬥,都說阿錦像隨手趕蒼蠅一般把黃樂生打飛了。

這一戰,讓阿錦一夜成名;

這一戰,讓伏虎廿三劍從傳說變為事實;

這一戰,讓香港黑道捲起了一場前所未見的腥風血雨。

***
夜更深,阿錦回到家裡。睡房內,傳出父親熟睡的鼾聲。

餐桌上,有一碗已經涼掉了的青紅蘿蔔豬骨湯。

阿錦沒有把湯翻熱,拿起湯碗,大口大口的喝。

洗澡、更衣、上床。

阿錦看看床頭的鬧鐘,已經深夜三點多了。

月光從窗外透進,浮遊在小小的房間之中。

阿錦舉起右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好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一般。

這隻右手,今晚把黃樂生擊倒了。

阿錦很興奮,苦練四年,他終於學有所成。

老大叫他幹的事,他不單順利完成,更做得非常體面。

「才一招啊!」阿錦竊笑。

他很想衝進父母的睡房,大聲告訴他們自己今晚幹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一個孩子,不管活到多大,都希望得到父母的稱讚、希望父母為他的成就感到嬌傲。

但阿錦不確定,他的父母,會不會因為他一手砍昏了一個古惑仔而嬌傲。

想著想著,阿錦也睡著了。


***


兩天後。晚上八點。旺角。

阿錦、四仔、家輝三人在一間茶餐廳晚膳。

電視機傳來電視劇主題曲的聲音,這套電視劇,從二零一二年開始播放,至今已經超過三十年。而這首粵語主題曲,也是絕無僅有可以在電視中聽到的廣東歌。

「老闆,轉別的頻道可以嗎?這套劇已經播了幾千集,看到快吐了!」四仔說。

老闆拿著遙控器出來,轉了頻道。

亞視正在播放《我和殭屍有個約會》,這是一套有關殭屍與驅魔師的浪漫奇幻電視劇,於一九九八年首播。之後的幾十年,這套劇集在不同的形式、理由、包裝手法下足本重播了九十八次,這一次,是第九十九次。

「不會吧!又重播?」四仔高聲罵道:「這劇首播時我還未出生,也半個世紀了吧,還重播?」

家輝說:「這叫喚醒香港人的回憶,你懂個屁!」

老闆拿著搖控器,轉了另外兩個頻道,一個正在播韓劇,一個正在播娛樂新聞。問:「就這四個頻道,你要看哪邊?」

「他媽的,都什麼年代,香港只有四家免費電視台?開什麼玩笑!那些政府官員的腦袋是裝草的啊!誰要看重播的殭屍片和總是拍一大群人坐在餐廳聊天的處境劇?操你媽的!」四仔埋怨。

最後,他決定看《愛回家》。

三人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這集的內容,大約是說男主角愛上了女配角,女主角又暗戀男主角。男主角和男配角因小事吵架,後來冰釋前嫌。最後一大群人到郊外燒烤,邊燒邊聊,樂也融融。

四仔罵道:「幹!這什麼劇情? 」

「這處境劇多寫實,你懂個屁!」家輝說。其實他也覺得這劇無聊得很, 但就愛跟四仔唱反調。

阿錦放下手中的飲料對二人說:「對了,一哥已經和收購公司那邊談好了。」
家輝說:「這麼快啊!」
阿錦說:「柯士甸道西和連翔道一帶有幾個大型屋宛,你們知道嗎?」
四仔說:「嗯,就圓坊上面那幾個吧。什麼凱旋門、擎天半島的。」
阿錦說:「對,收購公司那邊一早已經收購了大部份單位,現在還有人的單位大約只有五成。」
家輝說:「所以我們的工作就是要把那五成人弄走吧。」
阿錦說:「 嗯,老大叫我們這幾天準備一下。」
四仔說:「話說,法國的凱旋門還未倒下,怎麼我們的凱旋門不過幾十年樓齡便要拆呢?」
家輝說:「香港還有多少土地?不把舊的拆掉,怎建新的?不建新的,地產商怎麼賺錢?」
阿錦說:「香港除了地產和零售,賺錢的行業真的不多了。」
四仔說:「還有我們這一行啊!」

***
阿錦、四仔、家輝三人,和其他千千萬萬的黑幫成員一樣,都是誤打誤撞,誤入岐途才會成為幫派份子。十幾年前,小學功課「我的志願」這篇作文中,他們的夢想分別是當警察、殺手和演員。

看來只有想當殺手的四仔,走上了正軌。

他們三人是中學同學,幾年前,與別的童黨起了爭執,大打了一場。那時,他們不懂武功,卻以三敵八,憑著一股狠勁和敏捷的身手,把對手打得落花流水。這件事被路過的正文府猛人一哥看在眼裡,認為他們是可造之才,於是收歸旗下。

加入正文府後,他們跟隨一哥學習伏虎廿三劍,均表現出極佳的習武天份,特別是阿錦。別人要花五年才學會的劍招,他只用了三年。而且,在所有四九仔之中,他的劍法,更是首屈一指。龍頭把阿錦晉升為「紅棍」,傳授第六至第十式劍法。正文府創派幾十年,阿錦是歷來最年輕的紅棍。

正文府和其餘幫派,在人事管理的手法上有很大的分別。別的幫派,要升職加薪,必須在江湖中混出成績來。正文府的門生卻甚少在江湖露面,他們大部份時間都在練劍,資質上佳者,就會獲得拔擢。

因此,阿錦雖然武功高強,卻從未在江湖中和別派交過手。

在正文府中,阿錦地位比四仔、家輝高,這次任務,名義上也是由阿錦帶領。但他們三人之間,卻沒有誰是老大之分。四仔為人聰明,鬼主意特多,阿錦凡事願意多聽他的意見。家輝為人幹練,有責任心,交托給他的事情,一定會辦妥,而且處理得很好。相比兩人,阿錦雖然武功更強,但鋒芒內斂;雖然心思慎密,卻常拿不定主意;雖然能幹,卻總怕麻煩,難搞的事可免即免。這三人性格迴異,卻出奇的合拍。


***


這一晚,阿錦告別二人, 離開茶餐廳,來到先達廣場旁邊的小巴站打算乘紅Van回家。

紅Van這個上世紀的歷史產物,一直以奇異吊詭的方式存在於香港。

這種起源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白牌車」的交通工具,經過了多年的改革,依然保留了一些獨特的風格。
第一,它的班次和收費相對其他公共交通工具而言,是非固定的。最離奇的一點,是它的服務路線也是非固定的。司機看見前面塞車,呔盤一扭,便往一旁小街衝去。乘客見狀一驚,大叫「前面有落」,司機愛理不理,直衝兩個街口才停下來,粗聲粗氣對乘客說:「剛才前面不能停車,你在這裡下車吧!」

第二,作為一個服務性行業,紅Van司機在服務品質方面,絕對是匪夷所思的。乘客一上車,不管你是男女老幼,人還沒坐定,司機已經猛踏油門,剛上車的乘客分分鐘被甩在地 上。如果你不熟路,打算上車問問司機這條路線經什麼地方,可以在哪裡下車之類;請你做好給人問候母親的心理準備,回答問題,可不在司機的服務範圍之內。下車付錢,也請你一早準備好零錢,動作太慢,那是挑戰司機的耐性;問題是,紅Van司機一般都沒有耐性。

第三,如果你對司機有所不滿,你可以背著他碎碎念或對著他戟指怒罵,但你不能投訴他,因為紅Van的投訴機制形同虛設,有等於無。
至於亡命衝燈、甩尾拐彎這些高超的駕駛方式,紅Van司機視之為優點,在此不作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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