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ika mamaya！

猶未醒

今天見到Lorie，相認時大家都十分驚喜，她真是最長期的菲傭顧客了，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她要到溫哥華打工去了，我和母親也捨不得她。我說，以後再沒法向她學習菲語了，她說，她會帶接她手的傭工來，那新人在菲律賓也是教書的，她依然可以教我菲語。兩年多前，一些報章雜誌訪問過我們，有位顧客很有心把其中一張稿子剪送給母親，母親一直把它掛在檔口，我看了它一眼，照片裡在買菜的正是Lorie。

當我正羞愧於在朋友面前來回穿著的都是那不多款色的數件平實衣服時，卻赫然發現Lorie今天穿的依舊是那照片中的一件淡色條紋衣服，那也是她多年來經常穿著的一件。我猛地為自己的羞愧感到更羞愧！

我的菲籍朋友之所以要來香港打工，絶大部份都是為了供養子女或家人，她們都十分慳檢。在香港生活，她們的付出與收入其實不成正比，每星期來光顧五元的蕃薯苗或毛茄，回去烹調便成了她們最滿足的一頓了，不為什麼卻只因那是她們的家鄉菜。

今天的Lorie穿著平凡衣飾，她怡然展露的笑容使我不禁自問 ，我們是不是早就忘了，最早的人類，我們的祖先，進食是為了果腹，而穿衣不過是為了保護身體，沒有華衣美食，他們活得簡單而美麗。而在我們的社會裡，有些人就光為了吃得更好裝得更美，辛勤工作，犧牲健康，虛耗生命，出賣靈魂。得到了基本的，我們想要更好的；得到了更好的，我們想要更多的。對利益的無盡追求，源於對天地的不信任；對虛榮的依依不捨，基於錯認了幸福存活的基本元素。一身乾淨的衣裳，一頓健康的素菜，一個能活動的身體，已能成為我們幸福之源；一朵花，一顆星，一片浮雲，但凡能引領我們的心靈回歸自然，安於平靜的，已是值得我們盡生盡心去追求的奇蹟。

看見菲籍朋友們簡樸的生活，我出神了好一會，當發現Lorie要走時，我笑著跟她說了一句”Balika mamaya！”(See you later！)。當我這樣說時，我真的這樣想，而我知道那個「遲些兒」，大概會是來生了。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