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跌倒的一刻》（功課一則）

伯牙

《 跌倒的一刻》

     一般來說，跌倒時，最令人驚悚的是身子凌空，突然墜向大地的一瞬間。然而，精神上的挫折、跌倒，那恐怖的急墜感，卻是漫長、無止境的。

    「陳一心！」班主任輕輕地揚著我的成績單。今天是會考放榜日，剛才到現在，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哭得不成樣子，呵呵呵。我悻悻然地暗自取笑他們，活該！上課睡覺，下課瘋狂的日子過了這麼多年，現在遭到報應了吧？栽了個大跟頭吧？哈哈！昂首闊步，因為我對自己的成績很有信心！再說，剛才班主任那輕揚成績單的動作，令我更加確信我的成績不負眾望！

     接過成績單，趕緊眨巴了幾下眼睛，以防眼珠子脫框而出。十二分？！十二分！天旋地轉。轉眼間，四周的哀歎聲痛哭聲不再可笑，而是像引頸待戮的、羊羔的、絕望的嗥叫。聲音遠遠近近地流瀉，像群鬼在曠野裏齊聲抽泣，龐大而綿密。聽著聽著，竟像一段一直盤桓在腦海的粵語殘樂；有時又像牛頭馬面在我耳蝸徘徊著，哼著低迷的輓歌。身子也仿佛正隨著我的心往下沉；腳下不再是亮麗的地板，不知何時已被偷換成了泥濘的臭沼澤！倏然，「轟」地一聲耳鳴，撕心裂肺的頭痛，使過去的一切都在裂痛中隨著耳鳴閃回。「一心，你……」陳老師好像在叫我，但我什麽都沒聽進去。

     我想起了師長對我的期望「想好要考哪所大學了嗎？」「會考對你來說太簡單了吧？」「多拿幾個A回來，讓老師也驕傲一下!」抱歉，要讓你們失望了。我….跌倒了，失敗了，我辜負了你們…..十二分，我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乞求重讀。唉，你看!連蘇東坡也像在向我招手「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要是讀不了的話，也別瞎花錢進修了，就跟著我賣菜吧！日子能過就行了……」媽的話突然「咯噔」地一聲，躍上了心頭。讀了十多年書，竟然還是要販菜為生嗎？要是讓朋友看見了，那該多丟人啊！啊，朋友……

     朋友，當初我們一起在月夜下許諾，說好了要一起享受預科的生活。現在看來，我不能遵守這個承諾了……我要獨自向月亮懺悔，然後把心事隨著月光「稀裡嘩啦」地灑滿一地；一切纖細、脆弱、精緻以及豐富的秘密……

    「陳一心，陳一心！」班主任銀鈴般的叫喚，喚回了早已失魂落魄的我。「檢查一下成績單的個人資料，看看成績單是不是自己的！」然後她又對著全班喊「大家仔細檢視一下成績單上的個人資料，有人拿錯了陳有容的成績單嗎？」

     咦！難道這張成績單，不是我的？心中倏地一喜，便興衝衝地去檢查姓名。本來我就在奇怪，我怎麼可能才十二分！應該二十分才對！這一定不是我的成績單！一定不是！檢索到姓名欄，陳，陳……一心！頓感頭暈目眩.....精神上極端的大起大落，使我心力交瘁，耗盡了支撐自己的能量，緩緩地向後倒了下去…..

     有人說過「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又有人說「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這兩句話對人生的逆境有著不同的態度；逆流而上還是隨遇而安？這往往在跌倒的霎那間便會決定。而在這一刻，我只想靜靜地睡上一覺、永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