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聽什麼呢

秋津

　　街道每每繁華聲，喧鬧著你我擦肩而過的距離。芸芸音色之中，莉莉尤其害怕那些掉了旋律的嗓子在胡說八道。髒話次之，言不達意卻高聲疾呼的音浪最為厭惡。趕上十八歲生日之前，莉莉花光私己錢買了一套很昂貴的桑尼白色耳機。臨近回家之前，待到出門以後，莉莉都好像如箭在弦般手握一對白色的耳套，這樣的配搭省掉耳環那強硬的媚態，反而加添幾分神秘。像一個人攤在沙發上那樣舒服。

　　與歌壇誰人唱腔好壞無關，音樂為莉莉帶來一種氛圍。好像一杯茶香，足以掩蓋你我不能盡吐的秘密，並綿延相處淡而不厭倦的對眸。這樣說似乎過度浪漫化，在莉莉遇過的情節和場面，都沒有這一段，只是敍述故事的人在虛張聲勢而已。不過，莉莉在許多時候也懂得耍把戲，掩人耳目。一群同學下課後到大街遊走的時候，莉莉說話不多，反而吸引到男生問她：「接著去哪？」隨便吧，莉莉只要下一首歌的前奏，去哪兒根本不重要。

　　哎唷！隨身聽隨時日顯得老化，電池壽命變短了。由一天減至半天的「浪漫化時間」，令莉莉更珍惜剛剛買下它的時候。從前逛街，莉莉邊走邊唱的姿態，呈現在陳列櫥窗裡；從前旅行，莉莉不似其他同行的學生哥，對窗子呆望，憑一眼記憶住路邊的樹、逆向的跑車和熟悉的家人；而莉莉一眼也省掉去了，只用雙手拱著耳機，輕輕細聽枯葉在玻璃外再一次捲土重來。從前小息時段，課堂的時分針都跑了調，走不回專心上課的旋律裡，只依著莉莉心中的一首歌不停迴轉，直到老師把一堆課本攤在教桌上，同學們紛紛起立敬禮，莉莉只好用大拇指按暫停鍵。

　　後備電池藏在枕頭底下，莉莉開不了口叫家人幫她拿過來。趁下午有空，莉莉打算自己回家去拿。乘電梯之前，莉莉到公園視察過，往前看第十四樓層靠大堂的東翼位置，那單位沒有亮燈──沒有人吧。莉莉還是低著頭，指尖輕輕觸碰梯形的門鈴，打算按下去之際……座頭保安員來不及歡送，莉莉已衝出大廈去了，頭也不回。隨身聽裡面的電池被莉莉拆出來，不停被莉莉的手搓暖。有人說過，電池即使用光了，只要用手搓搓，電力還是有的。安靜的地心吸力叫莉莉氣急敗壞。平日即使隨身聽沒電，莉莉也可以隨心哼唱熟悉的歌韻，喚發輕快的氛圍。

　　但是現在，莉莉口怎麼接，音也不對喔。要是早一步按下門鈴，「叮噹」響聲一定阻止屋裡面的戲劇。那些掉了旋律且粗俗的話，現在得勢不饒人，即使莉莉面前是空無一人的涼亭，那一句還是不停騷擾莉莉的腦神經。那一句大概的意思（經特別處理後除去髒話成份）是我叫你把一切都收拾好，趕快跟你女兒跑，跑出去啊，不要回來，我不要你們！就是嘛，你叫莉莉怎樣用浪漫化的歌詞，堆砌出足以抵抗這悲劇的城牆呢？

　　怎麼了？恰巧碰上了鄰班同學黃小光。莉莉沒有把濕透的左手攤在他面前，反而伸出乾乾的右手擺在他面前。「有沒有電池？」黃小光是模型學會的學長，這樣皮毛的道具對他來說是必備的。蓋好電池蓋，莉莉擁著一雙耳套，耳套白得像一雙翅膀，用歌曲伴著她飛往另一個世界去。周杰倫一首「回到過去」的前奏，不，再換上陳奕迅一首「淘汰」，也不，再換上孫燕姿的「我懷念的」，更不要啦！最後換上方大同的「OVER」，貪它足足兩分鐘的音樂獨奏。黃小光再也怎麼用心問：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你怎麼一個人哭了。結局也一同躲在白色桑尼牌耳機背後，直到電池壽終正寢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