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

秋津

夏天叫陽光燦爛的日子變得更長，汗珠兒不小心滑過眼皮底下的畫面，面前馬路依舊有很多車子，街上依舊有很多途人。有一家大小的家庭，父母經過我身旁，然後擔心自己兒子長大以後會像我在外面蹓躂；有一對對情侶，男的瞄一瞄女朋友有沒有偷望我，女的只顧著照鏡子留意自己的妝扮。像一個手持計錶的人流調查員，我一直在你居住的大廈下，默然而耐心地企站著。當沒事做的時候，很容易覺得別人在打量自己，只好硬著設想一大堆事兒，分散自己對自己現在的存在感。我試著蹲下，把鞋帶鬆開再縛好，我試著走進超市逛逛，暗忖樽裝菊花茶買二送一與六罐裝可口可樂加送一支利賓納之分別，我試著脫掉手錶，把它丟到背包裡，就以為時間不在我的手上，我無須理會一天進行著的節奏。

回想到第一天約會，也是將自己擬成一柱人海中的燈塔，眼不停的仰望，腳依舊的原點，終於到了這一天，你應約來跟我吃頓晚飯。昨晚，這消息敲響了手機，敲醒了我的一些感覺，在這看來，世界忽然把聖火遞到我床前，讓我清楚看見手機屏幕，你說：「好吧！到時見。」長袖直間藍白色恤衫(到時候再把袖摺上手肘)，還是約翰連儂米白色T-SHIRT，我應該穿什麼好？同一個問題，你每次出門前都想來想法，還是無解。通常這樣的情況，明明你一身驚艷，我讚口不絕於白日與黑夜，可是你仍然略嫌不足－－眉線可以抹掉再畫過，這樣會更漂亮一點。那時候，我意識自己是今晚的貴賓，見你悉心的妝扮，我心裡是樂透的，仍來不及想想以後的事。

你總是笑嘻嘻的來我面前，用這可愛的表情帶過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沒有聲明這必要。原本我們約好一同去崇光，現在轉往附近連鎖店逛逛，然後找一間麵檔吃一頓便宜的。趁你不以為意之際，我從背包拿回手錶，靜靜扣上腕錶帶，再轉轉手腕，見你嘴角上翹，我思量這算不算細心體貼。我讀文科，但地理成續不太好，迎日線到底是不是每天在變化，天曉得。時間不在我手上，巨輪乘著陽光和月光起起落落，我們起床到落床，時鐘紀錄了逝去，而沒有記錄我的心境。街道依舊很多人和車，準備橫過馬路了。紅燈轉黃燈之際，我捉緊你的手，猶如行禮須得神父認同，我還須等候，而你也同在等候；我們相視而笑，我知道我的等待，是在時間面前最好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