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敏

hello15

聽見腳下的高跟鞋喀喀喀喀作響，明敏心中便帶著一絲犯禁的快感。沒有濃裝艷抹，只把眼角的粗糙畫得圓潤，把鼻樑的棱角畫得嫵媚。以一名十五歲的少女而言，是有點多此一舉，但對一名穿上女裝的十五歲少年，卻是必須的。
      明敏不是易服癖。明敏不是TURE OR DARE 的玩家。明敏不是COSPLAYER。明敏不是變性人。明敏只是單純地想知道女性心態的少年。對他而言，易服只是一種手段，一個實驗中的步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對，這是一個實驗，明敏心想。堅定而有力的心聲，明敏是一名充滿自信的人。明敏的自信在於粗中帶細。絕不含糊，卻又不失方寸。明敏知道今天是平安夜。男女戒備意識最薄弱的日子。明敏知道自己的外貌。俊俏的臉，也許在將來會長得更俊，但今日卻可以變得更俏。明敏知道進退的時機。黃昏午夜之間，使人迷失的六小時。明敏知道明確的目標。實驗，女性的心理，女性的變化，女性的笑，女性的淚。
      此時此刻，明敏在半山行人電梯。RAYBAN墨綠色墨鏡之下，明敏肆無忌憚地觀察他人的目光。在威靈頓街往擺花街一段，只有三名男子和五名女子與明敏有過直接的眼神接觸。沒有一刻停留在他身上，只是機械式的碰上，然後散去。明敏嘴角暗揚，他知道成功了。這個晚上，黃昏至午夜的六小時，明敏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女。
      耳中的IPOD耳機播著王菲的「夢中人」。明敏想起「重慶森林」。王菲便是在這裡窺視梁朝偉的家。這是什麼的感覺?愛嗎?明敏不知道。但好像抓緊了一些什麼，至少，不會空手而回了。此刻，明敏就是這樣的少女。便輕快地走下天橋。
      明敏是十五歲的少年。他不奢望成為田村卡夫卡般最堅強的十五歲，也不想成為司馬莉一樣成熟的十五歲。只是比一般人想得更多，經歷更多的十五歲，便足夠了。活在沉悶的生活只會成為沉悶的人。明敏便開始看更多的電影，讀更多的小說，聽更多的音樂。人只能活一遍，明敏便用兩小時活多一遍，用一星期活多一遍，用五分鐘活多一遍。明敏認為不足夠。直至今天，明敏決定用一個晚上的時間以另一個身份活六小時。
      明敏還是叫作明敏。
      「小姐，」7-11的店員說，「多謝妳七元正。」
       明敏用八達通付了錢，拿著冰凍的烏龍茶走進上環的巷裡。街市快要打烊，菜心三塊一斤，豬肉也大平賣。明敏站在魚檔前，看著賣剩的鰂魚在淺薄的水中掙扎。最後一條了，魚檔的大叔問，小姐要買嗎?明敏輕輕一笑並搖頭，卻沒有走開。大叔也不理會，只繼續收鋪，兒子的聖誕禮物都還沒有買，要趁鄰街的玩具店打烊前買他玩具。
       鰂魚的口一開一合，明敏的眼睛一明一暗。第十四次，明敏走了。接下來的晚上，明敏沒有想起過這條鰂魚或類似的念頭。
       最後一絲夕陽快要從唐樓晾衫竹之間消失。唐樓也快要從這城市的地表上消失。終有一天，這城市會從特別行政區的名單上消失。然後，特別行政區本身也會消失。到時候，人權會消失。自由會消失。人也會消失，只餘六十億螻蟻在搬金色的石頭。
       金色的石頭。長生不老。三呼萬歲。上天下地唯我獨尊。地球自轉軸在傾斜。回憶是紅色的天空。思鄉外星人。北非沒有熱帶雨林。十月二十八日。森林裡沒有獅子。南極在溶化。夏蟲不可以語冰。彌敦道的交通燈。國境之南的小鎮。藝術家的天堂。中國的人權是最好的。夢了。瘋了。倦了。銀色的石頭。沒有家的國。太陽之西是地獄。
       天色全暗，烏龍茶喝清光，而明敏的心還是起伏不定。時裝店關了。南北行關了。大排檔關了。粥粉麵鋪也關了。明敏走過了梁朝偉遇見王菲的石板街。心在跳。明敏在期待著。明敏的心就如少女般敏感。離身後遠遠的蘭桂坊震天的騷動。明敏在樹與樓之間的空隙望著彼岸的萬家燈火。眼前遠遠的尖東海旁瘋狂地怒吼。反常的綠葉從眼前飄下，心一陣揪痛。明敏是十五歲的少女。
       拐進後巷，野貓跑過竹籮，危樓般的雜物搖搖欲墜。明敏走進後巷的迷宮。左轉。右轉。左轉。左轉。左轉。右轉。右轉。眼前又是一條一模一樣的窄巷。盡頭是一片破碎的鏡子。明敏走進思想的迷陣。
       明敏眼前是一名少女。一名讓明敏也心動的少女。高傲的眼神，孤寂的姿態，叫人黯然的神韻。她名叫明敏。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明敏撥一撥頭髮。明敏撥一撥頭髮。明敏伸出左手。明敏伸出右手。明敏說嗨。明敏的嘴唇動了一動。明敏在笑。明敏在笑。
       流星劃過南十字星。飛砂風中轉。輕吐清煙。無人駕駛的列車開往目的地。天亮請按一字。煩擾的彷生人。掉在地上的松果。血在我的眼裡。狗在悲嗚。紅色藥丸和藍色藥丸。烏鴉在笑。狗的形狀的雲。新奧爾良的龍卷風。彩虹之下。紫色的藥丸。
      明敏還是叫作明敏。
      鏡子破了。明敏用手摔破鏡子。叮。清脆利落。喚醒了沉睡的城市。鏡子的另一端，是另一條一模一樣的巷子。一名少女在塗鴉。少女停下了手，看見呆立的明敏。喂，少女說，妳還好嘛?明敏沒有反應。少女走過去，拍一拍明敏。明敏沒有反應。少女走回去工作崗位，繼續噴漆。
      野貓走過。走過明敏。走過鏡子碎片。走過少女。警車在遠方嗚叫。腳步聲響徹迷宮。喂，少女收拾工具，要走了。明敏沒有反應。少女繼續收拾。腳步聲和無線電的亂頻就在咫尺。喂，少女再叫。明敏沒有反應。少女捉緊明敏的手，跑進了迷宮的更深處。

小弟第一次發帖，還望有心人評論一下

讓我先多看幾遍，「明敏」把我弄得有點頭暈，明天再詳說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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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感想：

我是看了幾遍，始終找不到小說的核心，但我不能隨便說它沒有中心思想，只能說我摸不著。
感覺真的像村上春樹，或者說是一個重慶森林的基調。
一般極短遍的重點多在於結局，但這篇的中心似乎都是「明敏」。
這個不要緊，但我較在意，當人物成為通遍小說的中心時，太過直接的描寫會顯得單薄。
我的意思是，寧可讓讀者從文中一些事件細節留意到明敏「不失方串」，也盡量避免由作者的筆下直接道出。這樣描寫的確需要編幅營造，所以，通常也是短遍至中遍小說才會以人物作為故事的中心。
文章中後段愈寫愈順，結局耐人尋味。
以上是本人一些愚見。

謝過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