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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歪門丁 於 2014-3-1 23:19 編輯
1.
她幻想阿靈坐在鐵鑭邊,一手拿著半根煙蒂,彈出點點煙灰。夏風吹得他的髮亂貼在臉額上,握著智能手機的掌心濕漉漉的,連螢幕也染上一層霧氣。多霧的香港,鐵欄杆上鑲嵌着點點水珠,潮濕鐵鏽味混著煙草味及海水味。連對面海也是一片灰濛濛,偶然有些光點一閃後末落,但更多的是渺渺的煙霧,把他攏在其中。
墜落的灰與曲線延伸的煙注定永遠地背道而馳。
「喂,你好,這是防止自殺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呢?」谷憲心道。
「我注定會自殺的,你幫不了我。」阿靈懷著無比堅決的心道,這個女人應該是最後一位聽到他聲音的人。電話對面頓了三秒。「為什麼呢?先生,你相信命定嗎?」谷憲心突然覺得這人挺有趣。
2.
錶面
「我是太相信自己了。」
遠方依舊能看到繁華的鬧市,阿靈伸出手試圖去捉住眼前層層疊疊的霧,但霧氣似鬼魂般繞過他的手腕,他不禁抬起手瞇眼檢視,那股霧氣卻趁機鑽入錶殼中,忽然地,錶面內冒起一層薄薄的水氣,是他的體溫太熱還是天氣太潮濕?
「先生,你有去算過命嗎?」谷憲心有點好奇自殺者會否因抽到下下籤而去自殺。
「沒有,我不信那一套。」阿靈不屑,衪們那一雙雙隔著檀香的冷眼,被批透後的命,賭氣的千千籤枝折斷,黃紙張張被吞入口腹燃燒出命與運。
「那你有信仰嗎?」
「這很難說,我自己也有點迷惑。」
一大格有五小格,一個錶面有六十大格。阿靈凝視著那時針卡住水點,又似水珠兒被困在時針與分針之間進退兩難,難纏的霧水與他那半舊不新的錶面對上了。
「那為什麼你那麼確定呢?」
「可能是因為我的家族遺傳吧。」 他試圖抹走水氣,但那圖紋烙於玻璃錶面之下執意讓時間遲滯不前,阿靈搖晃手腕,那霧花依舊不散。
「你家有什麼遺傳的疾病嗎?」
「這個我不想說。」他對著那軟弱的時間皺起眉。他的時間一如主人軟弱,霧色強大了。
「我不勉強你,但科枝天天進步,先生,也許你還是可以再樂觀一點的。」
「也對,基因雞們也在迷信著科學能改變牠們命運。」阿靈幻想著那些屍體一條條被安祥地壓縮在透明塑膠袋中,抽乾的空氣,沒有一絲的霧。
「你不覺得人生就是需要一種活下去的寄託嗎?」谷憲心迷惑地問。
3.
夏風呼呼地吹趕著阿靈。電話兩邊也安靜了下來,大概是找不到可以回應這個問題的話。煙絲靜靜地爆出微弱花火後又逝去,只有那錶中的霧執著地糾纏時間,盡職的分針屈膝一角。
「你喜歡看書嗎?」阿靈回神,打破沉默。
「我挺喜歡的。」谷憲心說,心思飄到剛看到蕭紅的那一段「呼蘭城中的風俗是上吊跳河自殺的人,人們不會立即把之下葬,而是圍而觀之,很多人看了又要怕,怕了仍要看,每當有人這般死去,大人拉著小孩去看。」她閉上眼,似是曾經親歷其境,圍觀的群眾指點著,遮了一隻眼又露出半瞇的眼,一邊大驚小叫又探出顆顆頭顱。她的童眼被爸爸的手緊繃地擋住。不能被滿足好奇心,哇哇的哭鬧聲,搖搖欲墜的身軀仍被抱在顫抖的懷抱中。
「我很想幫忙你們。」谷憲心突然說。
阿靈很想聽到拍岸的浪聲,但霧不曾消散,連帶地所有聲音也像隔了一陣霧。
「這個世界總有一些可取之處,為何不能留在這兒呢?」谷憲心思考已久,但從來沒有人可以回答。
「你根本幫不了任何一個自殺者了。」
「何以見得?」
「空有著一顆熱心的人,壓根兒不懂我們為什麼要自殺。」
「你可以告訴我呀,我只是少了一點經驗。」
「當你越堅持你所憧憬的光明面,就離我們身處的黑暗面越遠。社會只想改變有黑色思想的人,甚至這個機構的成立就是提醒著人們去自殺。」
「你這是二元論。」谷憲心皺眉。
「我就是看不過眼這樣的世界。」
「那你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呀?」
「美國總統的那句CHANGE是什麼?只是一個騙選票的口號,騙美國騙全世界也不打緊,但少來騙我。」
「先生,那你認為自己給這個世界改變了嗎?」
「你的話很無聊,我不想聊了!」
「停停停,等一等,如果你不喜歡,我們轉個話題吧。」
「啫......啫......啫......。」
4.
谷憲心拿著電話的手有點冷,他就這樣便去自殺嗎?冷氣一直呼呼地吹,接線室中的氣溫一直也很冷,惹來窗邊一角結了霧花,就因為我的話無聊他便去自殺?小腹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她凝視那片迷霧,怔怔地用指尖在玻璃窗上畫上一個半透明的笑臉,但不消一會,那些霧水便化開,笑臉上的眼角和嘴角全都垂了下來,看著似個心死的人臉。
「鈴鈴鈴....」接線室的另一邊電話響起。
「喂,你好!這是防止自殺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呢?」她呆呆地拿起電話。
「怎麼還是你?整個中心就你一人在?我想找其他人說遺言也不行嗎?」
「嗯......就只有我一人。你可以把遺言告訴我。」谷憲心輕輕呼出心中那道氣。
「你不打算勸我活下去了。」
「我想先聽聽你的遺言。」
「說完你就收工了?」 霧氣把街燈矇矓化,連行人們的樣子亦似謎團。阿靈再看看手錶,唯有那秒針不變自轉,他也呼出一道氣。也許時間仍在向前推進,不管軟弱或堅強。
「不是這樣,但也對吧。到底你為什麼想離開世界?」
5.
「我的愛人被謀殺了。」 阿靈說起他的愛人。精緻的五官﹐自然捲的紅髮,職業是魔法師,那個名叫「童話」的地方,曾經很流行的網上遊戲。一起打怪升等,一起旅行至不同的遊戲地區。他拿著虛擬戒指跟她求婚。她開心地接受,也對,她有一雙被設定成永遠只會笑的大眼睛,以及「純文字」的溝通,文字也似隔了霧,總比說話宛轉。他曾發誓孤獨一生不娶真實的人,也要守護著這個如同洋娃娃一般卻看似有靈魂的女孩。
他也是個痴情種。難得遇上一個靈魂伴侶呀!但她前幾天說她不玩了。她要開始準備明年的DSE公開試。為表決心,她執意要把所有曾經存在的東西刪掉,由她家那台手提電腦的記憶體,到那個已玩到過百LV的遊戲女神角色。童話只是個迷幻的殼,脫變中的蝴蝶遲早會抽絲,然後剝繭。
「你依舊可以跟她在現實中談戀愛,不是嗎?」
「我只愛那個虛構的她。」霧氣掩飾了阿靈的表情,那個真實世界的殺人兇手不可能被他愛上。況且一個說刪就刪的人,對她而言,他跟遊戲中其他NPC並無分別。小小自我無須安慰着大大自我。
「天涯何處無芳草。」谷憲心也不知該說什麼。
「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命運正在催促著他,他已不再年青,熱情亦然,盡致的自我已到達了一種要墜落的時刻,就似點點煙灰。
電腦
6.
然而,谷憲心執著地就是不相信,生無可戀,敗給現實,還是另有故事?
「告訴我另一個自殺的原因吧。」
「為何不信?」
「不知道。你告訴我另一件事吧。」大部分的自殺者都是敗給現實,敗給生活的,不是嗎?
「你有沒有聽過人有求死的慾望?」
「求死?沒有。」
「動物呢?也沒有嗎?多看新聞吧!鯨魚也曾多次出現過集體自殺。」
「鯨魚為什麼要自殺呀?」她一邊悄悄地在GOOGLE中輸入「動物自殺」的關鍵詞。鯨魚擱淺於沙灘的相片一張張映入眼簾。有人說鯨魚自殺是因為環境受到破壞,也有人說他們的領導游在前方計算錯誤迷了路所以擱淺大陸。
「子非魚,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必然要自殺的。」
「為什麼你那麼堅持自己必須要自殺?」
「你知道誰是海明威嗎?」
「你很喜歡他嗎?」她機靈地在電腦上輸入「海明威」三個字。
「不討厭。」
「老人與海?」GOOGLE馬上列出這位作家的所有作品,包括了其成名作品。
「他一生常與死神擦肩而過,打仗、車禍、被傷等,最後卻選擇吞槍自殺。他命很硬,經過多次大難不死後,最終卻是自己不想活了。」
「嗯…」她看著維基百科中他的生平。
「有研究認為他擁有了自殺的遺傳基因。他的兩位哥哥、他的父親、他的孫女,每一個都是自殺的。他生於一個自殺的家族......而我的家族剛巧也有這方面的遺傳基因。」
谷憲心想過很多有關「自殺」的可能性答案,但萬萬想不到「注定」這答案 。
「你還認為自殺是純粹的社會性問題嗎?還是自殺是人類的慾望一部分?其實說來可笑,防止自殺協會的存在不就是提醒着人們去自殺嗎?平日那有人可以跟我談自殺談那麼久。」有時,看似相反的東西反而是最互相依存的。
7.
「你既然已然決定了要死,為何還要打電話來?」這類電話不是用來求生的? 「我想說遺言。」
「好,請說。」不知為何,谷憲心很好奇,遺言並不是每個人也可以聽到的,她臉無血色地握著電話。
「我的遺言是童話的登錄帳號和密碼,我想找個人幫我繼續玩下去,並照顧遊戲中的北極旅鼠。」阿靈的眼中多了一層霧,但光點的跳躍卻極其豐富。
「這又何苦?」
「帳號是chickenRGS2,密碼是RGS2veroneka,Veroneka和chicken是小寫,RGS2是大寫,veroneka是那個女孩的名字,但你進入我的帳號後應該也不會再遇到那位兇手了。」阿靈有點感慨,曾經他們整夜並肩作戰,為著對方的升等而喜悅。現在,他只好向著霧兒祝願她的DSE考試順利。
谷憲心突然覺得一陣無力感從小腹開始延伸。
「我已玩到是整個SERVER的頭幾名,你跑到每個地區也安全,沒有怪物可以把你打死,只有一些白目玩家想挑戰你,你陪他們玩玩便是了。你把帳號抄好了嗎?」
「但是、但是chicken和veroneka我也知道了,RGS2是什麼?」谷憲心有點緊張地瞪著白紙上的這組遺言,潮濕的白紙有點皺......不知怎樣她的手竟然抖了。
「RGS2是那種北極旅鼠--我的寵物的名字,牠挺可愛的!麻煩你了。」阿靈微笑地看著那片霧,他連背影也隱於霧氣中,除了煙蒂上的那點火光,旁人難以再發現他。霧重煙滅,空剩濕潤的地上那片黑黝黝的灰屑,以及海浪聲。
「旅鼠?老鼠?還是倉鼠?這算什麼寵物?」谷憲心問。
電話另一旁沒有回應,窗外黯淡無光,連街燈也安靜下來。
「喂喂喂?」她心感不妙。
「啫......啫.......啫.......。」谷憲心青白了臉地聽著斷線聲音,疲倦身體反射性地抗拒接受這組不明來歷的密碼,四肢無力地攤在椅子上。
8.
「還是找不到有人跳海的新聞嗎?算了吧!別找了。八成是惡作劇!如果每天你也要去追究那些求救者的結局,很快地你也會發瘋想自殺的!」其他同事勸她要看開一點。她心想阿靈搞不好就是剩下的兩成不可嗎?「呀妹,你只是打暑假工罷了!」谷憲心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兼職的,犯不著不斷尋根究低。午飯的那個小時,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鬧市中遊蕩著,不知該吃些什麼,雙腿自動走到附近的KFC中,看到標語寫著「WE DO CHICKEN RIGHT!」又不禁想起「阿靈」。每位KFC員工也認真地在工作著,她順著長長的隊,觀察著身邊的每個人。
每個人也可以是「阿靈」。前方的KFC員工的臉上不帶感情,左邊的型男愛理不理的按着最新款的手提電話,還有一些身穿校服的男孩,掛着粗框眼鏡,聊着網路上的新鮮事。
「做剩女就剩女呀!媽,我絕對有能力養得起自己,不用男人養我也可以活得很好,生小孩嘛生不到就領養呀!世界上的孤兒也不少,別囉唆,反正你別再安排什麼相體了!這太老土啦!」事業型女士提高聲調,差點要向全世界宣布她的獨立和堅強,眾人忍不住偷偷望向這位大聲叫嚷的女士。 她有點尷尬,但仍昂揚那雙精明的幼眉,驕傲地挺起胸膛故作無事的轉身繼續排隊。 谷憲心看著她的背,突然想起親母,在沒有生下自己之前,她的親母應該也是這種獨立新女性,善於穿着一身利落的黑白灰,尖頭高根鞋雖然時刻讓腳尖扭曲受壓,但仍堅持着站在搖搖晃晃的巍峨頂峰,享受着一種與男性並列的所謂「成功女性」的形象。幸而她離世早,不會在女兒適婚年齡時來催婚,她不禁笑了。
「就是因為你每天每夜不斷的在哭,迫得我憂鬱發瘋,我才要跳下去。」事業女性突然轉過頭指著谷憲心兇巴巴地開罵。
「小姐?你在說什麼?」谷憲心不明所以,只覺眼前的女人眉額間很眼熟。
「你已經忘了我的外貎?懷胎十月你推說你不知情?每天照鏡子你也繼續裝無知?」
迎着那道凌厲的視線,谷憲心看著眼前這個外貌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人,彷如隔世。
「啪!」清脆的一巴掌,狠狠地刮在她的臉上。
「嘭!」的一聲,前方不小心有人把可樂弄倒了,地上一灘黑色汽水漬,冒着氣泡,幾顆圓圓的冰塊滾到她的腳邊。
「媽,我何其無辜?」谷憲心的笑容僵在面頰上,左邊臉火辣辣的燒著。
「別叫我媽,我多麼不想當母親,你這勀星!把所有東西都奪走!我的青春熱情,事業自由通通給你斷送了!」
谷憲心強忍著眼眶中的淚,但卻聽到嗒溚的水滴聲。 事業型女性不語,只用一雙冷眼看著她,冷到她的雙手雙腳結霜似的只懂豎立似個沒有靈魂的雕像,正在寒霜般的時區中滴滴溶解。
女性面孔
9.
「小姐!小姐!」
谷憲心頓時回神。
「你的裙子弄髒了。」好心的中學女孩一臉尷尬地說。
她低頭看到自己那後方的淡黃色長裙染上了一片掌心般大的觸目驚心的紅。
原來月事又來了,淚一滴滴的下墜,前方的KFC服務員仍舊有點似她所想像的阿靈,但她來不及說服他不要去投海自殺,脆香雞的香氣令人窒息,連她也似被封在透明的真空塑膠袋中,等待着給誰一口噬去。一陣天旋地轉,那事業女性驚惶的表情,谷憲心自白說她還要唸完大學,還要找一份不錯的工作,還要讓父親和養母過上好日子,還要遇上一個「他」,與他結婚,供樓,生小孩,然後再選擇自殺。她只能直直的倒地。
10.
一大堆的月經止痛藥、暖腹熱包、衞生綿放在床頭,爸和後母依舊沒有問起什麼和說起什麼。他們對她的關懷是適可而止的,她也不必問自己是如何被送回房間去的。她進入了浴室,扭開水嚨頭,滾燙的水花花啦花啦地湧出來,不消一會便煙霧迷漫, 她把自己埋藏於一缸的熱水中,腹間的挍痛依舊折磨著她,看著淡淡的血色似一縷紅煙從私處開始飄盪於水中,閉上雙眼。她可是曾經被羊水包圍著,靜聽兩人的心跳聲,就似時鐘在動。難道她們真的從沒有好好相處嗎?最好的時光,母親的手隔著肚皮撫摸著她,喃喃細說著自己的夢想、成就以及對她的期待。她應該祈盼她能繼承她的一些東西,除了皮囊上的兩道彎眉,作為女性的細密心思,還有感受著她也經歷過的相同的痛,一種巨大的痛楚。這是一種屬於母女的親暱的遺傳。
她並沒有看過母親的遺容。但她常常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睛是傳統的單眼皮,那眉毛雖彎但卻有點短,聞說命不長。她直覺親母死前大概就是這個模樣,勾起一邊的眉,堅持着自己的決定永遠是對。谷憲心或許會活在親母遺容的想像中直到她也變成二十七歲,她還有十年的命,去等待自己懷有另一條小生命。
她也不懂,是誰幫她起了這個名字,谷憲心,谷欠心,猶如一個欠心的人,害她時常失魂落魄的。
爸很討厭把東西放太高,常喃喃說掉地不好。但小時候的她卻總愛觀察那些跌碎的花瓶、水杯、碗盤,從那零碎的玻璃折射,裂開的陶瓷缺口,聽着圓弧與直線不斷在對話。然後,看不過眼的後母便會開始一邊打掃,一邊說起母親生前的工作成就--那間苦心孤詣起家的琉璃精品店,讓她幻想。那個眉目間跟自己相似的女強人一時藏在令人眼花撩亂的琉璃堆中,讓彩色光線折射出她的眉毛。一時她卻潑辣強悍得令人懼怕,發狂地扔掉所有通透的琉璃精品,叮玲噹啷、叮玲噹啷地響過不停。
「不就是一堆玻璃,一碰就碎。」後母輕輕的把地下掃乾淨。 她把頭顱埋進水中。 忍著一秒兩秒三秒...十二秒............二十一秒.......三十秒........................直到連時間忘掉..................................................................................................................................................................................................................................................................................永不言敗的母親,為何就是敵不過自己?如果可以就這樣把自己了結。阿靈是否也躍進水中一去不返?他的自殺是基於愛情還是基因?如果真的有自殺基因,她是否也會如母親一般因為生育而去自殺?水花四濺。但她忍住不願離開水中,讓她也試著自殺吧!她的腦袋痛得快要裂開,水氣鑽入鼻孔耳孔,眼睛也睜得大大的,矇糊的影子並不似誰,折射的光線,水波在動,她繼續大力呼入滿腹的水,直到她的喉嚨耳朵氣管滿滿的全是水。腦袋不會再想東想西,肺腑間被填滿,腹中的痛便會減輕,她只有停止思考,直到她的世界再也沒有迷霧一般的阿靈,沒有玻璃似的親母,只剩下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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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濕了的地板,水點在水嚨頭滴出,浴缸上水波潾潾。她已經到達那片黑暗懸崖的邊沿,那雙巨大的手從弧形的天降下,將會碰上她那短小的眉,她仍未說話,母親已開口。 「你有本事去死。」 「從十二歲開始,我已然每個月在流血,看著她們一個個死掉。」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我不要!做著每個月的機械式動作。把純白衞生巾熟練地從包裝袋內撕出,輕輕地貼在乾淨的內褲上,造物者不是讓我很早便學曉「流逝」的意義嗎?這還不夠?」谷憲心向着半圓的天空大喊,暗紅的天邊,那手上的青筋似雷電一般猙獰,偌大的天空只掉下一條染血內褲,帶着腥臭和體液的味。谷憲心雖然不服,但仍不由自主地開始洗濯,然而血跡卻怎樣也不能被洗乾淨,隨著熱騰騰的水氣,內褲上的血跡甚至有擴散跡象,似是這幾年來她的月經總血量。 「你還未試過生育。」羊水不斷的從崖壁下湧上來,她仍在拼命的洗,蒼白的手冒出青筋,但她必需要把它洗乾淨,她用指甲刮着,用牙齒去磨蹭,而水開始蓋過她的下身、她的肩膀、她的短眉,直至滅頂後,「嗄!」的一聲,她掙扎著用力抽出頭來大力喘氣。心臟噗噗的跳著,她顫抖著,呆坐。心在亂跳,似個失常的時鐘拼命在轉,時光已經追不回去了,髮絲上殘留着點點水滴,浴缸上的紅煙已經很淡,後母常說經期時不要洗頭,平日她很聽話,但這回她不管了。她看著鏡子中充滿著霧。她的身體被一層白色的薄膜包圍著,又似是一隻仍在繭中的肉色毛毛蟲。
11.
遊戲終於安裝完成,谷憲心小心翼翼地輸入帳號和密碼,但願一切只是惡作劇,從來沒有一個名叫阿靈的男人跟自己聊過天,他的遺言是騙人的。
登入成功。她愣住。
Lv.191 「阿靈」。
螢光幕上出現一個渾身是勁的俊逸男角色,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可一世又或是雄霸一方的角色,他的銀髮長至及腳,淺藍色的眼眸,以及嘴角那嘲諷的笑,投射出谷憲心幻想的那位「阿靈」。這個遊戲世界對她而言是全然的陌生。玫麗夢幻的城堡,彩色繽紛的果樹,輕快悠揚的音樂,左下角突然閃爍著,她看到阿靈的密友們開始在呼喚他。
「你不是說好不再上線的嗎?」
「你不是生無可戀要去自殺嗎?」
「維洛尼亞真的角色被刪掉了。」
「那個高手打敗你了?不可能吧?童話第一名已經很久沒上線,而維洛尼亞也被删掉,還有誰能殺死你?」
突然,谷憲在想人對死的慾求是比生更大,不然為何那麼多人迷戀悲劇和遊戲世界。她看著滿目的訊息,正考慮該不該告訴他們她的真正身份。想了一會後,她還是什麼也沒有做。她只是一個看似有靈魂的機器人,被阿靈和母親各自佔據了部份的她。
遊戲中,「阿靈」的那隻寵物,名為「北極旅鼠」。牠正透過螢光幕挑釁的瞪著她,那神情怎麼看也似她想像的「阿靈」。曾憲心搖搖頭,也許是牠發現主人不同了。
「你的主人已經死了。」谷憲心用滑鼠指著牠說。語畢,那北極旅鼠的眼神似是有點憂鬱了。但牠堅持著每次戰鬥時他的毛色都會由黑變成暗紅,再變成鮮紅,有種向敵人挑釁的烈性,似在求死。起初她也不以為然,由於不懂得這個遊戲世界的地圖,只好帶著牠亂走亂逛,步過不同的區域,秒殺不同的怪物。她在這兒的時間過得很快,現實的十五分鐘就是遊戲中的一天。
直到一星期後,她帶著旅鼠來到一個名叫「歡樂海岸」的邊緣,旅鼠望著一片汪洋大海,突然毫無徵兆地嚎啕大哭,沒有人知道牠是否發現了「阿靈」的蹤跡,但那片人造的海藍色一望無際,連丁點兒的霧也沒有,阿靈該是無處容身的。天邊幾隻海鷗不帶感情的飛過,難道電腦如此發達,連一個人死了也能知道嗎?
旅鼠的眼神依舊憂鬱。是旅鼠太有靈性了,牠感應到滑鼠上的指尖觸摸不同。谷憲心也不知道。
又或者一切只是遊戲設定,很多東西一旦有了該有的方程式,結果便是注定。而我們在求的是那一點點的誤差,讓人自我陶醉一番,存在憢幸心理。
旅鼠
她突然好奇北極是否真的有種鼠類動物名叫旅鼠。她開始在網上尋找。維基百科的資料顯示「每過三至四年,由於數量劇增,旅鼠便會進行一次必要的大遷移。越過河流湖泊,它們看到一片海,卻誤以為橫在眼前阻擋住通向新家園的不過又是一條小河,或是越過不見波濤的湖畔。而當它們意識到這是個錯誤的判斷時,大錯已經鑄成,為時已晚。」
有關旅鼠這種動物,歐洲的每家每戶都知道,他們會成群結隊地去旅行,但他們的旅行目的地卻是北極大海。有人認為,旅鼠集體跳海「自殺」,可能與它們旺盛的繁殖能力有關 ......牠們在為牠們的下一代自殺。到底自殺是生物性還是社會性?連希臘名哲學家亞里士多德也不能解釋。
12.
最後,谷憲心發了一個夢。她夢到她與阿靈發生關係後,她的腹中有了他們的孩子,但孩子呆在腹中不願出生,他選擇在她的胎盤中自殺,也許他也避不過遺傳基因的召喚,又或是每一代人那一層又一層的失落讓他修得到他人一生的了悟,生也罷,死也罷...當 谷憲心睜開眼時,雪白床單似個純潔葬禮,她掀起床鋪再也找不到那灘血,忍不住她的情緒,了結得如斯乾淨,她喃喃地說,我還未告訴孩子,她的爸爸是隻北極旅鼠。
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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