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個適合死去的季節

八又

秋天是一個適合死去的季節。
夢在薄金的風中老掉，
皺紋從枯葉上搖出，那乾硬
脫水的靈魂，如穿寬鬆毛衣的老人
抖手撒下的麵包屑。灰鴿咕啼，
又群起飛離；牠們拍翼的側影
是蒼白口袋中，夭折嬰兒的藍眼睛。

午後三時，日照貧血
人工樹林中總有流浪漢戲仿
浮雲的形狀。線帽的破口露出
髮如夜的裂縫滲出風。
他們是河流上的人，擅走鋼索而不
懂遇溺。那傾斜一剎——便悟出雛鳥第一次飛翔的幸福。

提傘者有隱身的幸福
夢遊者有爆破的幸福。
一個透明人吃下爛熟的葡萄，
染了滿心臟的紅。他不知道，他的體質
汩有植物的憂鬱：
泥土不流淚時，世界便輕易學懂變形術。

時區是單調的。我沒有裝作不在房子裡的餘地
了。速遞員送來一枚
我多年前放失的風箏。簽名彷如買來的病歷證明
感冒被我一輩子地患上。
那是夏季最後一場遺雨也耗光以後；我終於
一貧如洗。

隧道的深處，必有更深的隧道。
風箏像手淫過多的男同學，這是一趟
無關方向的修業旅行。
在這秋晚，涼霧有了它的經緯，青苔卻退化了敏感帶。
我赫然想起一首無解的謎語，像外省人一般笑，便披上黃葉織成的斗篷
朝更深的空穴前進

如此，樂而忘返。